如火的殘陽映在我的臉上,我微瞇了瞇眼,覺得雙眼略有些刺眼,我不知道我此時此刻是什么心情,只覺得心里有一點麻麻地,很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我曾以為,我已然活了這許多年,于生死之事多是看淡了,誰知,當真切聽見他故去了的消息心中依舊抑制不住的氣血翻涌,那人告訴我他其實很久之前便亡故了,我低頭想了想,大概就是我與他分別后不久,他是個道士,自然以斬妖除魔匡扶天下為己任,那時,恒河水災頻發,百姓死傷無數,苦不堪言,陸驚鴻之身一人下山幫扶百姓,誰曾想恒河水患并非天災而是妖物作祟,河中蟄伏一百年水怪,原本相安無事潛在水底,如今卻不知為何出水害人,兇性大增,陸驚鴻與之纏斗五日五夜方堪堪將其降伏,然自身也元氣大傷,便在此時,不知何處跑來一無辜稚女,約莫七八歲年紀,生的粉雕玉琢好不可愛,竟向著那水怪一步步靠近,那妖物見機一把奪過那女童,青綠色的嘴唇大開大合,笑的好不得意,:“哈哈哈,放了我離去,我便放了她如何?如若不然……”他抓著女童的手猛然收緊,女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得意道:“我便將她粉身碎骨!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臭道士,平日里不是一副祈望天下太平的惡心嘴臉么?今日就叫我開開眼,見識見識如何?哈哈哈!”陸驚鴻頓覺喉口一口腥甜,他抬眼看著那妖物手中的女孩,眉頭頓時一皺,硬是將那股幾欲噴涌而出的熱意生生忍了下去,手中捏決,口中輕輕念著,他今日本已受過重創,如若靜養調息還可得一線生機,可如今形勢逼人,他心中念頭一過,也不如何辯駁,只雙手結印,看著那妖物,靜待時機。
那妖物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只陰惻惻的笑著,:“你若是想著與我同歸于盡從而得保她,確是大錯特錯,不過……”他眼神閃了閃,頗有些狡獪,:“我可以放了她!”說罷,一揚手當真放了那孩子,那女孩驚慌失措,已是哇哇大哭起來,陸驚鴻雖心有提防卻奈何孩子實在太小,又掙扎著向他走過來,他將孩子護在身后,目光凜然望著那妖物,已防他有所動作,誰知,那妖物竟一動不動,好似與他是多年好友般,神情平和,興致索然。
“噗……”
突然,一口鮮血從女孩口中噴涌而出,陸驚鴻下意識回過頭,卻見女孩已然倒了下去,衣襟滿是血漬,他將手放在女童頭上,緩緩渡入一股真氣,片刻卻突然道了一聲不好!他轉過頭,一瞬不瞬的看著身后,:“你在她體內注入了妖毒?”
妖物聞言哈哈大笑,神情極為得意,陸驚鴻不再耽擱,忙雙手結印,口中念念有詞,將真氣源源不斷匯入女童體內,緩緩將妖毒逼出女童體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滑落,胸中那股腥甜再也忍耐不住,一大口鮮血猛地噴涌而出,雪白的衣衫瞬間染上斑駁的紅色,很是刺目,就在此時,身后妖物突然將一柄散著紅光的短劍末入他的腰腹,一瞬間幽光四射,陸驚鴻身上頓時騰起一層薄薄的霧氣,如氤似氳,他似是自嘲的笑了笑,隨即全神貫注將最后一絲真氣匯入女孩體內,女孩周身似是有一道天然的屏障,屏障之外是一股極精純的真氣,他又似是松了一口氣,頹然向后倒去,那一瞬間,他的眼前仿若是那棵他曾親手栽下的楓樹,火紅色的楓葉隨風而落,一片又一片,映進他的眼中。
我深吸一口氣,直到此刻才知道什么是痛極,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恨,那樣濃烈的恨。
我想去找他,找他的轉生,我聽說人死后靈魂會歸于天地,最后來到地府轉世投胎,重活一世,我會找到他,親口告訴他,他的清和一直在找他,一直都想親口喚他一聲驚鴻哥哥。
時光輾轉數百年,我開始越來越像是一個人,而他,卻始終毫無痕跡,我找遍了很多很多的地方,沒有一處有他存在過的氣息,我想大大的哭一場,心里卻怕極了,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他,我怕我永遠也找不到他,我怕他再也記不得我……
這日,天氣昏沉沉的,細密的雨絲像是一道道綿密的絲線,從空中緩緩滑下,似是待著一絲愁緒,這許多年,我學會了畫畫,每日要做的,便是在紙上一筆一筆的描繪著他的樣子,一個眼神,一縷發絲事無巨細用心至極,漸漸的,也頗有小成,幾乎能稱得上入木三分,而我卻始終覺得,畫只是畫,再怎么畫也不及他十中之一。
不知為何,我的心口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幾乎窒息,我顫抖著嘴唇緩緩的坐下,不明何故,卻只是疼得厲害,細密的汗珠緩緩滑下,額角的發絲膩膩的貼在臉上,很是難受,我催動靈力企圖將那痛感壓一壓,誰知卻全然不奏效,我有些脫力,心念一轉間只覺得似是心口有一股力量在指引著我,我循著心中的感覺一步一步的走著,不多時便到了一戶大宅前,我定了定神,心口的痛感好像更強了,我有些支撐不住,我一向是很怕疼的,我心中涌出一抹酸楚,他那時,也定是痛極了的,他一個人就那樣孤獨的死去。
心口那股力量依舊催著我像前走,我施了個隱身訣之身向府邸里走去,府中聲音嘈雜的很,府中人忙進忙出,很是忙碌,我走在里面靜心聽了聽,竟是有人在生孩子,一聲聲嘶喊自屋里傳出,顯是痛的很了,我心中突然有一種極強烈的念頭,想要去看看,這邊我剛剛入了屋內,那邊便一聲響亮的嬰孩哭聲傳來,一旁的婆子喜出望外的大喊,:“生了!生了!是個少爺!”我走進了一瞧,是個極白凈俊秀的男嬰,出乎意料的,我一看見那孩子心口劇痛頓消,一時間心口像是洪水被打開了閘門,一片清靈,我總是忍不住哭了起來,滾燙的淚水滾滾落下,我輕輕的笑,笑容略有些苦澀,原來是你,竟然是你,我終于找到你了。
陸驚鴻,幾百年了,我終是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