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聽瀾回到自己在太純府的小憩之所的時候,已經是入夜時分。
他剛剛邁入后院,就有府士稟報他,劉晚陽一直在等他。
曹聽瀾微微皺眉,難不成是為了任縱橫的事情來向自己要說法的?若是劉晚陽這個當事人不肯松口的話,自己對任縱橫的處置多少是有些問題的,日后肯定要給一個交待的。
曹聽瀾微微頷首,示意自己知曉了,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便在門口見到了挎劍而立,遠觀假山的劉晚陽。
“曹大人?!眲⑼黻栂蛑苈牉懶α似饋怼?p> 曹聽瀾輕輕點頭,推開了門:“有話進來說吧?!?p> 曹聽瀾進了房間,將燈掌上,才向跟進來的劉晚陽道:“你來是為了任縱橫的事情?”
“那是自然。”劉晚陽咧了咧嘴,“曹大人都不問問我的意見,就將任縱橫自行處理了,是不是于太純府的規矩不合?”
“展玥跟你說的?”曹聽瀾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劉晚陽擺了擺手:“那么多人都看著任縱橫大搖大擺走出了太純府,哪里需要展少卿再來告訴我?!?p> 曹聽瀾示意劉晚陽落座,見劉晚陽只是斜倚著墻,并沒有任何要坐下的意思,才接著說道:“那不知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劉晚陽一挑眉,“我的意思自然是曹大人處置得很妥當,很合我的心意?!?p> 曹聽瀾的眉梢微微一挑,很合你的心意,你還專程走這一趟?
“其實,我還有個問題想要請教曹大人?!眲⑼黻柡鋈徽局绷松碜?,讓曹聽瀾心中不禁得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我聽說,曹大人好像是越州人?”劉晚陽微笑道。
曹聽瀾微微瞇起了眼睛,不說話。
這就是他最擔心的事情,面具人已經開始散播他的身份信息,想要制造一些內部的懷疑。
“而且,似乎曹大人出身的部族擅長的正是巫蠱之術?”劉晚陽又慢條斯理地說道。
“哈,這可真是有些無稽之談了?!辈苈牉戄p笑了幾聲。
“曹大人,您應該知道,既然我肯把刀借給姚阡陌,那這意味著什么?!眲⑼黻柭f道,“姚阡陌既然選擇了去當你投石問路的那顆石頭,那自然是留有后手的,這后手就是我。如果曹大人希望我們能夠盡快揪出黑手的話,那最好還是坦誠相見,虛與委蛇這樣的事情,我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
曹聽瀾冷冷地看著劉晚陽,他驀地一挑眉:“那你又是誰呢?”
“你懷疑我的身份,那你以為我會是誰?”劉晚陽一笑,“你是認為我不是劉晚陽?還是認為我在劉晚陽這個身份之外還有別的身份?”
曹聽瀾不說話。
劉晚陽必然是劉晚陽,因為鯨濤劍訣在那里擺著,如果沒有多年修行鯨濤劍訣的經驗,那劍法自然不會那么熟練。
但是他不認為劉晚陽就只是一個劉晚陽。
以他對那個老劍客的了解,那個老劍客應該不會培養出這樣一個性子的劉晚陽來,劉晚陽在老劍客的家學傳承之外,必然還有著另外一個傳承,一個把劉晚陽鑄造成如今這副模樣的師承。
這是他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東海上的勢力從來都混雜萬端,人心叵測,那其中有不少太純府極其提防忌憚的角色。那個老劍客居于海外這么多年,與中原大地沒有什么往來,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又起了什么心思。
“擔心我別有用心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了我,趁現在。”劉晚陽忽然瞇著眼笑了起來,“剛好,我也想要試一試曹大人的高招?!?p> 曹聽瀾輕笑了幾聲道:“這話倒是有些過了?!?p> “啊,過了嗎?”劉晚陽故作驚愕,他微微咋舌,“我還以為正中曹大人下懷?!?p> “既然是要合作,那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你這些聽到的流言,是真的。”曹聽瀾沒有再與劉晚陽在這些問題上糾纏下去。糾纏下去也沒有什么意思,此事越鬧越大,許多秘密都可能被揭曉,如果此時在暗處自己都還欲蓋彌彰的話,一旦被捅到了明處,自己再想要改口就只怕沒那么容易了。
“我猜也是?!眲⑼黻柲笾骂M,他點了點頭,“這樣說起來,那我們要做的事情,似乎只有一件,那就是找到散播這個傳言的源頭了?”
曹聽瀾微微蹙眉,他看著劉晚陽的臉,總覺得劉晚陽要說的話絕不僅于此。
“曹大人,不如我們來做一個假設吧?!眲⑼黻栃庇U了曹聽瀾一眼,“假設你就是幕后元兇,有人懷疑你,但是他手里沒有鐵證,所以他就只能散播一些他知道的消息,從而逼迫你為了自證清白,從而做出一些舉動來,你覺得這可能嗎?”
曹聽瀾沉吟片刻,而后頷首。
的確有這種可能,如果是他的話,這的確也是一種辦法。
“所以你看,即便找到了傳言的源頭,我們也沒有辦法證明他就一定是元兇,更何況,他還可以咬住曹大人您,到時候,他的話被捅到了明面上,需要自證清白的,還是曹大人您,而不是他。”劉晚陽笑了笑,“畢竟前些日子發生在煌天的那幾起行尸蠱,還有之前發生在金州的九嬰冥煞事件里莫名出現的行尸蠱與巫蠱之術都有著牽扯不斷的聯系?!?p> 曹聽瀾瞑目:“你知道的事情好像有些多得過分了?!?p> “多嗎?”劉晚陽滿是戲謔地說道,“如果多得過分的話,那我應該已經知道潛伏在煌天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誰,而不是現在在這里,一邊與曹大人互相試探,一邊與曹大人談論合作?!?p> 曹聽瀾干笑了兩聲,道理的確還是這個道理。
“曹大人,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希望你給我一個答案?!眲⑼黻柡鋈挥终f道。
曹聽瀾等著劉晚陽的問題。
“那就是,盧清遠盧老大人,可有向太純府上交過什么東西?”劉晚陽聲音微冷。
曹聽瀾一愣,他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
盧清遠上交東西?
上交什么東西?
“我知道了?!眲⑼黻栁⑽⒁恍Γ蛑苈牉懝笆值溃安艽笕耍俏揖拖雀孓o了?!?p> “你也許該回答我一些問題再走?!辈苈牉懙f道。
劉晚陽捏了捏下頜,笑著說道:“看來不滿足曹大人的好奇心,我今天是走不了了。曹大人請說吧,你到底想要問什么?”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目的當然是要讓劉晚陽這三個字刻在大煌神武碑上。”劉晚陽一按劍柄,“畢竟曹大人不會以為,大煌神武碑的秘密只有您知道吧?”
曹聽瀾笑了起來:“晚陽這是以為我好糊弄了嗎?你插手此事,只是因為姚阡陌所托?”
“哎,曹大人既然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那我也就不好再閃爍其詞了。”劉晚陽一攤手,“曹大人應該知道吧,半年多之前的東海劇變?!?p> 曹聽瀾微怔,他看著劉晚陽,不說話。
東海劇變他的確很清楚,當時東海上的風云變化之大之劇烈是誰也沒有想到的,許多潛伏在暗處的人物都被卷了進去,其間形勢數度逆轉,先是東海散修與瀛洲臺平分秋色,而后東海散修因為某些緣故突然占優,之后又驟然被逆轉局面,處于被瀛洲臺死死壓制的局面——不管是瀛洲臺還是東海那些散修,都付出了慘重的傷亡代價。
綺云居也被卷進去了?
曹聽瀾有些遲疑。
“不用懷疑,東海劇變,幾乎沒有人逃過,我們綺云居也自然不可能例外。”劉晚陽笑了笑,“在那場大戰中,我父親欠了姚阡陌一些人情,所以我這次來,其實就是來找姚阡陌還清這份恩情的,沒有別的意思?!?p> “既然你說到了東海劇變,我想再問你一些問題。”曹聽瀾說道。
“你想問那個海眼?”劉晚陽似乎猜到了曹聽瀾要說什么,也不等曹聽瀾的答話,就毫不避諱地說了下去,“那個海眼似乎連接著另外一個世界。對于要如何處理那個海眼產生了分歧,有的人想要通過那個海眼,去看看海眼另外一端的世界,而有的人,則想要填上那海眼,斷絕兩個世界的聯系。這就是問題的根源所在,也是沖突的起點。”
這些曹聽瀾手里其實都有情報,不只是瀛洲臺在太純府安插了人手,太純府在瀛洲臺也不是沒有釘子。
“瀛洲臺就是最想打開海眼的那個勢力,而歸海妖域則是最不愿意的?!?p> “現在的問題是,瀛洲臺已經在海眼里找到了一扇門,只要打開那扇已經鎖死了的門,他們就能跨越海眼。他們正在找那扇門的鑰匙,但是誰也不知道那扇門的鑰匙到底在哪里?!眲⑼粞笳f著頓了頓,嘴角揚起了一抹笑容,“所以,瀛洲臺被各方勢力圍攻,如果不是他們用兩位島主的命拉上了幾名高手,現在的瀛洲臺只怕已經被攻破,瀛洲臺七島全部都被沉入大海之中轟用來填海眼了。但是即便如此,現在也只是僵持而已,其他人沒有能力攻破瀛洲臺,而瀛洲臺也還沒有能夠找到鑰匙?!?p> “所以如果曹大人有心的話,現在也許可以考慮跟歸海妖域合作,先攻破瀛洲臺,阻止瀛洲臺如此冒險的嘗試?!眲⑼黻栒f著,又頓了頓,“但是,那傷亡只怕會很慘烈——只不過,這一戰,太純府不可能置身事外,或者說,置身事外的代價,太純府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