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緣起
第二天上午,華清和睡到了自然醒。
看看窗外,已經日照三竿。
華清和立刻清醒,一拍手道:“哎呀,睡過了!我還答應照顧師父呢!”
慌忙起身穿衣,去準備午飯。
正穿衣時,忽然發現床邊有一張疊放整齊的紙條,還有一把合上鞘的短匕。
“這不是師父經常削竹子的小刀嗎?”
他拿起短匕,發現竟然拔不出,他放在腰間再使力,還是拔不出,仔細一看,鞘口也沒膠水粘合,怎么會拔不動呢。
華清和放棄拔刀,看向紙條,忽然想起什么,他心驚膽戰:“師父不會留書告別了吧!”
“師父,師父!”
他即刻呼喊,見沒人回應,他嚇呆了,立刻打開紙條。
“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麹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圣稱世賢。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辨驚四筵。”
華清和剛讀兩句,就面露困惑,他呢喃道:“這不是杜先生的飲中八仙歌嗎?”
“師父留這首詩給我干什么?”
想了半天也搞不明白。
他收起紙條,拿上短匕,立刻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先是進了師父的臥房,發現行李衣物,以及師父一直沒有動過的長劍,都在原位,他放下心來。
走出茅屋,他想起昨日自己下地拿來的蔬菜,便要去淘米,準備生火做飯。
剛進柴房,發現什么都已準備妥當,地上放著一碗洗好的大米,他立即明白,師父應該去捉魚了。
“怎么師父不讓我做飯了?”
他把飯蒸上以后,便到院子里躺著等待師父回來。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野老果然提著兩條魚回來了。
“師父,還吃魚啊!”
野老哈哈一笑,說道:“吃魚補腦,可以讓你文思敏捷,出口成詩。”
這話半帶著玩笑,半帶著真理,讓華清和無從反駁。
他也開玩笑語氣回道:“那真是多謝師父了,怪不得前些天師父帶著我江畔尋花,只一上午就能連寫七首絕句。”
野老沒再閑聊,發現華清和手里的短匕后,他便問道:“我留給你的紙條,看了嗎?”
華清和聽到師父提這個事,他頭一昂,擺起款來:“師父,這首詩我早去年就背過了!”
野老哦的問道:“那你可知道這首詩寫了什么?”
華清和眼皮輕翻,隨意答道:“太白公和七個酒鬼。”
野老哈哈大笑,笑的太急,反而咳嗽起來。
“師父您沒事吧。”華清和慌忙問道。
野老左手一舉,他收斂笑容,臉上紅暈逐漸消退,他問道:“你為何說是太白公和七個酒鬼,而不直接說八個酒鬼呢?”
華清和輕笑一聲,說道:“因為其他人我不熟啊。”
野老看著八歲的華清和說出這話,他又想笑,但他憋住了,微笑道:“那你和太白公很熟?”
華清和臉紅起來,他不好意思道:“只是我對太白公熟啦。”
野老看著扭捏的華清和,笑道:“如有機會,我讓太白公也熟悉熟悉你。”
華清和瞪起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顯得十分清澈,他問道:“真的么?”
“那還有假!”
“太白公可是我大唐的一顆璀璨之星,師父真有本事介紹我給他?”
野老沒再多聊,他咳嗽兩聲,正色道:“不多扯了,你說下這八個酒鬼的名字給我聽聽。”
華清和想了下,道:“那我就按順序說。”
野老坐了下來,嗯了一聲。
“第一句說的是四明狂客賀知章。”
“第二句是汝陽王李琎。”
“第三句是左相李適之。”
“第四句是齊國公崔宗之。”
“第五句是蘇晉。”
“終于到了這句,第六句是我的偶像,詩仙李太白!”
野老賠笑,并未說話。
“第七句是草圣張旭,我大唐三絕之一。”
野老點了點頭。
“最后一句是布衣名士焦遂。”
聽完華清和的簡單介紹,野老問道:“你可知道大唐八大派系?”
華清和搖了搖頭道:“我只知道詩派,道派,佛派。”
“這只是我大唐比較常見的三種派系。”
“那其余五派分別是什么?”
“酒派、茶派、舞派、書派、琴派。”
“還有這么多呢,竟然有琴派,那我爹爹是制琴的,他是不是就是這派的。”
野老搖了搖頭道:“你爹爹只是制琴的,琴派卻指的是彈琴的樂師。”
華清和明白了過來,他笑道:“怪不得我鈺哥說爹爹制琴技藝天下第一,琴卻彈得不咋地。”
野老哈哈一笑,接著問道:“先不提這些派系了,你可知飲中八仙,分別有何愛好?”
“不是都愛喝酒么?”
野老嗯的一聲:“喝酒只是一方面,他們八人共同愛好很多,我剛問的不準。”
“應該這么問,他們八人各自讓其余七人沒法比的地方在哪,你知曉嗎?”
華清和立刻回答:“我知道有兩個,太白公的詩,張旭的書法。”
“詩派、書派,就此而來。”
華清和驚道:“什么,詩派是這個時候才提出來的?”
野老點了點頭。
......
“那其余六派呢,道、佛總不是那會才提出的吧。”華清和張大了小嘴,難以置信。
“聽我講給你聽。”
野老點了點頭繼續道:“這場酒會是在二十一年前的長安舉辦的,在這之前,道、佛兩派是古已有之的。”
“但是賀知章老先生不僅詩寫得好,而且早就開始修道了,于是他只是代表了道派,但并不是提出。”
“蘇晉崇佛,和賀先生一樣,只是代表了佛派。”
“但是其余的,詩歌、飲酒、書法、樂舞、彈琴、品茶,雖然也是早已有之,而且很多人都借此修行,但從未有人將這些派系正式提出來過。”
“于是乎,李白提出了詩派,張旭提出了書派。”
“焦遂口吃,喜飲酒,好喝茶,每每飲酒喝茶完畢,都能高談驚四座,于是他提出茶派。”
“崔宗之傾慕公孫大娘,他曾和公孫大娘學過劍舞,所以他提出了舞派。”
“李琎好音律,又稱釀王,而他總不能一人占兩派,于是他把釀王的稱號送給了李適之,自己提出琴派。”
“李適之最后得到釀王稱號,他提出酒派,隨后他罷相,傾盡家產,在南方創立了釀王谷,吸引了無數豪飲之人。”
華清和聽完這些故事,驚嘆不已:“原來這些派系早已有之,只是一直沒人正式提出。”
野老點頭道:“不錯,但是到現在還有很多派系,有人修行,卻無人提出。”
華清和奇道:“都這么多派系了,還有沒提出的?”
“這世界修行方式太多了,多見的如下棋、繪畫、醫術等,少見的甚至如兵法、縱橫、策略、算術、占卜等等都沒被提出。”
華清和聽完目瞪口呆,這都是他聞所未聞的。
等他緩過神來,他笑道:“師父知道這么多,怎么不自己提出來。”
野老哈哈笑道:“這些浸淫其術多年的人都不愿提出,我哪里敢冒他們之不韙。”
“他們為何不愿提出?”
野老推測道:“我想是還沒研究透如何跨境吧。”
華清和咦的一聲,問道:“詩派學詩只能晉級,不能跨境,難道他們也和詩派一樣?”
“我想應該是這樣,不然不會沒有聲音的。”
華清和不禁問道:“那我們詩派跨境的秘訣,不是學詩,到底是什么呢?”
野老笑著嘆道:“清兒,你每每問我,可都是言必有中,入木三分啊。”
“怎么了,我難道不該問這個?”
野老端起水杯,潤了潤嗓,正色說道:“馬上開飯,我給你簡單解答。”
“其實自古以來,除了道、佛,其他所有派系的發展都很散亂。”
“我不清楚道、佛兩派的跨境奧秘他們參悟出來沒有,但是其余六個派系,還有那些沒有被提出的派系,他們即使有人自然境界修到了天境,但其實大多是誤打誤撞,并不知道具體的跨境秘訣。”
“即使是提出這六個派系的六人,他們有人天境,有人水境,但他們只是提出,也不一定真正參悟每種派系跨境的奧秘。”
“你問我詩境的奧秘,我更是不敢明確回答你,因為我也沒有完全參透。”
華清和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師父一直不說,看來只能靠我自己摸索了。”
“不過我可以給你引導。”
華清和立刻問道:“那師父先告訴我,自然境界,天境,水境,是什么?”
野老想了下,回道:“其實這很多境界,看似雜亂,實則十分規律。”
“有什么規律?”
“自然境界,是道派創立的,道祖老子將自然境界分成了地、山、水、天四個境界。”
“這四個境界有什么厲害?”
“這四個境界正是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
“什么關系?”
“是人與自然的交流,境界越高,就越能控制自然之力。”
“自然之力是什么?”
“這是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取之自然,歸于自然,我們作為凡人只是借用。”
“原來如此。”華清和醒悟過來,然后他立即問道:“這四個自然境和詩派的四個境界有關系嗎?”
“有,我先說創立這四個境界的道派,道派敬畏自然,他們不敢直接把這四個境界拿來自己使用,于是他們創立了道境,分為清、虛、玄、妙,分別與地、山、水、天四個境界相對應。”
華清和立刻明白,他叫道:“那我們詩派正好平、上、去、入,是不是也對應這四個自然境。”
“說的對,不僅是詩派借用了道派建立的這一套完備體系,連佛派和其余五派都是如此。”
華清和笑道:“那道派的人不是覺得我們是小偷?”
沒想到野老點了點頭:“道派之人的確瞧不起其他派系,尤其是詩派。”
華清和驚道:“這是為何?”
“詩歌自古有之,詩人是數不勝數,而大唐更是一個詩歌的國度。”
“自隋末以來,很多年少有為的大詩人,他們一掃六朝的萎靡遺風,先是陳子昂‘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和初唐四杰‘王勃、盧照鄰、駱賓王、楊炯’,后有王維、孟浩然,再到現如今的詩仙李太白等等。”
“他們如同一顆顆璀璨耀眼的明星,點亮了這大唐的夜空。”
“于是乎,詩派一經提出,無數詩者崛起,頃刻間就成了大唐最為磅礴的派系。”
“可以說是,力壓群雄,勇冠三軍。”
“更有甚者,詩道兼修,詩佛兼修,詩書兼修,詩酒兼修等等,詩歌無處不在,詩者無孔不入。”
“六大派系,尤其是詩派,狠狠撼動了傳統兩大派系的地位,特別是道派,道祖老子俗名李耳,與我大唐國姓相同,于是道派歷經大唐皇室近二百年的推崇,已是我大唐最受歡迎的派系,因此,詩派的崛起惹了很多單純修道的人。”
“最后終于爆發沖突,十多年前詩、道約在茅山,打算以武力較高下,但打到熱鬧時分,太白公從天而降,化解了兩派危局,后來兩派雖仍舊互相鄙視,嫌隙不斷,但如今天下大亂,兩派又不得不齊心協力,保家衛國,便沒有再出現大的紛爭,至于其余派系,人員散漫,兀自慢慢發展。”
華清和聽完,如醍醐灌頂,內心中波濤洶涌,久久不能釋懷。
過了許久,他如夢初醒,怔怔嘆道:“原來我詩派,如此瑰麗,偉大,真是讓人心潮澎湃。”
忽然華清和想到一個問題,他即刻問道:“那我這個勁走,是什么?”
野老哈哈一笑,解釋道:“清兒,為師很餓了,要不下次講?”
華清和好奇心甚重,此刻他只想一股腦了解完,于是纏著野老,不停撒嬌。
“好好,我長話短說。”
華清和嗯嗯兩聲,一臉期待。
“自然境分為地、山、水、天四個境界,每個大境界下又細分為三個小境界,一共是十二個,俗稱武境。”
“水境、天境離你太遙遠,我講下地境和山境。”
華清和不住拍手:“好好好。”
“地境分為行路、勁走、疾塵,山境分為攀山、越巖、無礙。”
“分別對應詩派平境和上境的初期、中期、末期。”
華清和有些奇怪,問道:“這幾個境界的名稱,總感覺是行動力的提升。”
野老點頭笑道:“這幾個境界的名稱也是道派起的,他們以踏虛為模板,把它幾個不同時期的表現,分成了這十二個小境界。”
華清和忽然問道:“那羽化是哪一境?”
野老笑道:“你爹爹都不愿告訴你,我也就不違背他的意愿了,反正我和你說的這幾個里面沒有。”
華清和一回憶,的確沒有,他只好作罷,便問道:“哪一境的踏虛可以飛起來?”
野老回道:“我之前講過,天境,乘風。”
華清和一想,就感覺好遙遠,于是他又問道:“那我如何知道自己晉級了呢?”
野老沒有直接作答,只是指了指華清和的腰間,道:“你看到我給你的小匕沒有。”
華清和拿出小匕,說道:“在這呢。”
“能拔出多少?”
華清和立刻使力,但那小匕還是一點動靜沒有。
他放棄拔匕,擺手搖頭。
“每個武境再細分三級,我做成刻度印在小匕的刃身上了,而且是以你現在勁走一級為原點,你一點刃身都沒拔出,那就表明你現在還是勁走一級。”
華清和立刻明白過來,他即刻問道:“那這把小匕的終點是哪一境?”
“這是我貫全力印上去的,每個武境的位置我都寫了小字,每兩境之間又有兩道刻度,終點正是我現在的武境。”
“師父現在武境是哪一級?”
野老哈哈笑道:“等你完全拔出那一天,不就知道了?”
華清和還想在問,但是野老已經起身,只聽他說道:“餓死為師了,吃飯!”
“那飯后再聊?”
“不了,飯后我教你別的。”
“什么啊?”
“劍法。”
華清和登時來了興致,他沒想到師父還會劍法,興奮無比:“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