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宵明小妹是神明,所以按照禮儀來穿巫女的服裝是最好的了。”
宮璇搖搖扇子。
“宵明小妹也過來吧,白然小弟,你坐到宵明小妹的身邊去。”
她從身后拿出兩個酒盞,分別放在宵明和羽希幻川原的面前。
“神明小妹,請吧。”
宵明用手指在兩只酒盞上方點了點,透明的酒盞內立馬冒出清澈的水來。
“這是什么?”
“白然小弟不要打岔,這和你沒有關系。”
宮璇舉起扇子,以銀面對著羽希幻川原,以金面對著宵明。
“準備好了嗎?”
“嗯。”
“那么,閉上眼,先來深呼吸。”
室內一瞬間安靜下來,只有四道輕微的吐息聲緩緩流動。
“羽希幻川原。”
宮璇輕輕出聲。
“在。”
“你準備好了嗎?”
“嗯…是的。”
“不要緊張,只管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是。”
“羽希幻川原,你為何在此?”
“為了,請人消除我的詛咒。”
“你受到了詛咒是嗎?”
“是。”
和當初源生圓的情況不同,沒有什么鋪墊,宮璇開門見山。
“請告訴我,詛咒的內容是?”
“使得他人窺視我,對我造成侵犯。”
“你想要清除這個詛咒是嗎?”
“是,我想擺脫這個境地。”
“你已經做好覺悟,并且愿意為你的這個愿望付出代價了嗎?”
“…是。”
“請說出,你所向她祈愿的,這位神明的真名。”
“…宵明。”
“那么,請對著你面前行禮吧。”
“是。”
羽希幻川原依舊閉著眼,將雙掌重疊置于額頭,然后向著面前行拜禮,停頓了三秒后起身,還是閉著眼睛。
“宵明。”
宮璇也停頓了三四秒。
“嗯。”
“你聽到這位凡人對你的祈禱了嗎?”
“嗯。”
“你愿意向她伸出援手嗎?”
“嗯。”
“你是否也愿意為這個愿望付出代價?且絕不后悔?”
“嗯。”
宵明點點頭。
“那么…請睜眼吧。”
四人的眼睛睜開,白然看到的是金色的扇面反映著白色的燈光,宮璇前輩的側臉顯得莊嚴而又神圣。
“把酒盞端起來,用雙手。”
宮璇囑咐道。
酒盞應該只是作為連接神明和羽希幻川原的媒介,里面裝的液體并不是酒,白然連一點酒味也沒有聞到。
羽希幻川原和宵明用雙手拿起酒盞,宮璇在同一刻將扇子橫了過來,銀面向地,金面向天。
“請把你們的左手放上去。”
這句話應該只是對羽希幻川原和宵明說的,所以白然只是手指動了動,繼續坐在原地。
“然后,交杯。”
羽希幻川原和宵明的身子往前挪了挪,兩人的右手繞過對方的手臂勾住,將酒盞置于眼前。
因為羽希幻川原在宮璇的左邊,所以又要用左手按著扇面又要用右手喝交杯酒,這使得她的姿勢略微有一些怪異。
“請用吧。”
在宮璇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羽希幻川原腳下的影子分離出來了一部分順著身子攀延到左手臂上。
羽希幻川原看著這現象頓了頓,但因為宮璇并未說些什么,所以她還是跟著宵明一同將酒盞飲空。
緊接著,那分離出來的影子帶著蝌蚪一樣的尾巴鉆入到扇面,再纏繞上宵明的左手。
兩人的臉頰貼的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白然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心潮澎湃了起來。
“白然。”
宮璇說道,同時向他伸出右手。
一柄纏著猩紅色綢布的大太刀出現在白然手中,宮璇按住刀柄迅速一抽,右臂朝天,鈴御知前的刀尖就這么頂在天花板上。
“令。”
宮璇一手平舉折扇一手高舉鈴御知前,唇齒相碰了一下,巨大的太刀從兩人的中間豎直斬過。
那道黑影被一分為二。
“好了。”
宮璇說道,反手瀟灑地把鈴御知前甩回到刀鞘中。
“……”
于是羽希幻川原和宵明將臉離開,各自的右手也收了回去,只剩下左手還依舊按在扇面上。
“請再行一次禮吧。”
順著她的話,羽希幻川原將左手也收了回去,往后挪了挪,放下酒盞,依照著第一次行禮的動作再次對著宵明行禮。
“……”
雖然什么也沒有發生,但白然卻感覺羽希幻川原突然變了。
不是外貌的變化而是自身氣質的變化,很難對這種感覺做出一個定論,要說的話,就是從羽希幻川原將低下的頭抬起來的時候,好像有什么東西被奪走了。
“那么,交換就算完成了,羽希幻川原小姐。”
宮璇一揮扇子,兩人的酒盞化作一道輕煙散去。
“按照之前所說的那樣,我取走了你的一部分存在,這可能會稍微對你的日常生活造成一些小影響,不過日子久了就好了。”
“……這樣,就結束了嗎?”
“是的,結束了,連帶著其他人對你的印象和觸犯你隱私的記憶我都已經料理好了,這是委托的一環。”
“…是,真的嗎?”
羽希幻川原喃喃地出聲。
“是的,當然因為你的愿望完成了的緣故,【全知】會打些折扣,間生女也不會再出現了,你不必再為這些事情煩惱了。”
“……”
“要哭的話我可以讓白然小弟把他的肩膀借給你哦。”
“沒事,不用的。”
羽希幻川原長長呼了一口氣,雙手撐在地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謝謝。”
“嗯?”
“謝謝你。”
羽希幻川原的語氣有些恍惚。
“謝謝…你們。”
“沒關系的。”
“其實我總覺得說謝謝好像會讓這種情況有些寒酸,但是真的,真的非常感謝。”
看來羽希幻川原也是察覺到自身的變化了,擁有【全知】的她當然能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又獲得了什么。
這話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有些肉麻,不過這就是“重獲新生”,從怪異、從惡心的地獄中被拽了回來。
時間長達數年,甚至十數年的噩夢結束了,別人應該沒有辦法了解羽希幻川原的心情,這一刻她在想些什么除了她沒有任何人知道,沒有人能和她說自己明白這個感覺。
白然能明白被他人救贖,能明白撿回一命,也能明白人生得以繼續的感覺,但他沒有辦法說自己能和羽希幻川原站在同一水平線上去感受這份“救贖”。
他們經歷過的事物不同,他也沒有辦法想象一個人類在那種監視下是如何正常生活下去的。
白然對羽希幻川原肅然起敬。
她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激動地對每一個人道謝,也沒有說任何話。
她僅僅只是安靜地低著頭,遮掩在頭發后的眸子凝視著米色的地毯,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肉里,肩膀在輕微的顫動。
其他三個人也安靜地陪著她,等她將深深呼出的那口氣又深深吸回來。
空曠的屋子內重新出現了一聲輕嘆,仿佛把所有的哀怨和仇恨都嘆了出來。
如釋重負的嘆息。
羽希幻川原抬起頭,倔強地讓微紅的眼睛依舊睜著,露出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真的,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