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月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少年手法嫻熟地操縱著河里的水。他這是用的蘇門御水術中的水淵術來排水，看起來是想將河中心的水抽干，逼那水中之物出來。這河面如此寬如此深，要想將河中水抽干，沒有深厚的修為是做不到的。不過，在仙門大會前夕，這兄弟二人只身下山赴湘南紫竹林許家修學，看來蘇門很是看中他們二人，料想修為一定高于其他同齡弟子。

　　蘇青丞正仔細地望著水中，渾然沒有要去幫蘇青辭的意思，看來他對弟弟也很信任。綺月兩只手攏在袖子里，右腳有一搭沒一搭地踩著竹筏，閑閑地看著他們倆一個負責排水，一個負責捕獵。

　　正專心看著水里的蘇青丞突覺身后一陣暗流涌動，一陣不詳的預感剎那涌上心頭，轉過身時，聞得一陣“叮鈴叮鈴”銀鈴響，綺月已然一躍而起，升在半空之中，她腳下的竹筏沒入河中，轉瞬便不見了蹤影。與此同時，貼著山面涌動的水流突然不受控制地往他們頭頂中心流去，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厚厚的水簾。

　　他們三人已然被包裹在了水簾之中。

　　蘇青辭手插著腰望著頭頂的水簾，道：“這家伙竟然也是個會水的，敢截了我的水淵術！”

　　蘇青丞道：“住在水里，自然會水。”

　　蘇青辭棄掉手中竹篙，盤腿坐在竹筏上，雙手轉動，凝神施術，然而卻無半點功效，水流仍然在源源不斷地往上涌，一層一層地疊在他們頭頂上方，每疊一層，頂上的水簾便要往下壓一分。蘇青丞眉色一緊，也坐了下來，和蘇青辭一道施術，水流卻仍是不受控制地往上涌去。

　　綺月在半空中懸了一會，眼看著水簾就要壓到她身上了，她覷了一眼下方的兄弟二人。

　　“澤芳！”

　　蘇青辭聞得頭頂有人喚他的劍名，猛地抬頭，背上的長劍已應聲出鞘，在空中完美轉了個身，如破竹一般在水簾上破了個洞，水簾的一半水流瞬間往山面回流而去，另一半則像倒翻的盆中水一般傾瀉而下，“嘩啦”一下將三人澆了個渾身透。

　　聽得“鏗”一聲響，澤芳歸鞘，蘇青辭整個人被狠狠地往下壓了壓。

　　“這家伙是個厲害貨色！看來水淵術是不能用了！”蘇青辭用力挺了挺身，站了起來，撤了術法，山面上的水流又慢慢往河中心回落，他瞧了眼落在自己身旁的綺月。綺月一身濕漉漉的，衣袍緊貼著身子，發絲緊貼著肌膚，活脫脫就是個剛出浴的美人，猶自淌著水滴的面容越發的瑰麗了。他忽地臉上一紅，轉過身去，恰見蘇青丞也正轉過臉去，望著別處。

　　過了半晌，天漸漸暗了下來，河面一片暗沉，三人彼此只能看得見對方的一個輪廓，蘇青辭才轉過身來，問綺月：“綺月姐姐，我的劍怎么會聽你使喚，而且比我使喚時還來勁？我可從來沒見過它歸鞘的時候氣勢這么足的！”

　　對面傳來綺月的聲音：“你吼它的力道不夠。”

　　“是嗎？”蘇青辭瞅了眼蘇青丞的方向，聽得蘇青丞說道：“我從來不用嘴巴吼。”

　　蘇青辭又道：“不是，我的劍怎么會聽你使喚？”

　　綺月道：“它不是叫澤芳？”

　　“是，我的劍劍名澤芳。”蘇青辭愣了愣，“這也太沒有志氣了吧？”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喊一聲，“水吟！”回頭卻見蘇青丞背上的劍還紋絲不動地躺在他的劍鞘里。

　　蘇青丞瞟了他一眼：“我的劍可不是隨便能使喚的。”

　　正說著，天突然完全暗了下來，河面上在一瞬間同時亮起了四盞長明燈，分布在東南西北四個角上，將三人圍在垓心處。

　　“好家伙，終于要出來了！”蘇青辭將手往背后伸去，隨時準備拔劍。

　　三個人彼此背對著背，一人盯著一面，長明燈將整個河面照得一片通明，河面上風平浪靜，毫無波瀾，氣氛也不似剛才那般詭異。靜謐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之后，水面緩緩地動了起來，好像有什么東西從河水深處往上游了出來，竹筏隨著水流的動靜一下一下地晃動著。

　　“出來了！”蘇青辭低喊了一聲，綺月和蘇青丞齊齊往他這邊看來，不遠處的河面上，一顆腦袋慢慢地露了出來，長長的發絲像海藻一樣鋪散在水面上。三人定睛望去，這是一個十分精美的女人的腦袋，撲閃著一雙烏黑發亮的漂亮眼睛，正慢慢地朝他們游了過來，在距離他們丈外的地方停下，接著身子慢慢地往水面上升，露出纖細的脖頸和雪一般的香肩。

　　她的身上聞不出任何妖魔鬼怪的氣息，蘇青辭托腮仔細打量了她好幾遍，奇道：“這是個正常的人啊！”

　　蘇青丞糾正道：“喜歡吃人腿的人。”

　　綺月打量著她，她確實看起來就是個人類女子，沒有任何妖邪之氣，不過，許多修行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妖物完全有可能進入仙神的境界，讓人一看之下辨不明真身。

　　蘇青辭問她：“你為什么喜歡吃人腿？”

　　她烏黑發亮的眸子堪堪移向綺月，接著整個身子從水里游了出來，蘇青辭“哇”一聲尖叫，立即捂上了眼睛，卻聽得蘇青丞極為淡然地說道：“原來是條人魚。”

　　“人魚？”蘇青辭睜開眼，又“哇”一聲尖叫閉上了眼，還不忘伸出一只手擋在蘇青丞眼前，“非禮勿視！”

　　那個女人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卻是魚尾。她的尾巴十分的漂亮，在長明燈下閃著綺麗的五彩之光。似是感覺到了蘇青辭傳遞的羞恥感，她又慢慢地沉入水中，最后仍然只讓腦袋露在河面上，眼睛緊緊地盯著綺月。

　　“我想要一雙腿。”她的聲音很溫和，甚至有幾分好聽，話語里包含著渴望，就像折了腿的女子渴望擁有一雙完整的腿一樣，聽了還能叫人生出幾分憐憫。

　　三人一陣詫異，那女人的腦袋又慢慢地往水底游去，過了一會，水面上沒有了她的身影，河面又恢復了平靜。

　　蘇青丞瞟了一眼綺月：“你小心。”

　　蘇青辭半晌才回過神來，“呲”了一聲：“這人魚是瘋了吧！”

　　竹筏突然動了一下，蘇青丞長劍立即插入水中，綺月躍身而起，立于一盞長明燈上。那人魚又從水中露出腦袋來，對著長明燈上的綺月微微一笑。

　　“長明燈……她是鮫人，不好，快離開長明燈！”

　　蘇青丞喊出這句話時，已經遲了，長明燈突然悉數熄滅，瞬間消失，綺月也不見了蹤影。蘇青辭施術點亮仙燈的時候，河面上只剩了他們兄弟二人。蘇青丞探了一下河中水，但覺底下一片幽深，靈力打出去許久才傳來回應。

　　“我們下去端了她的老巢！”蘇青辭說著就要跳入河中，被蘇青丞一把抓住：“不可魯莽，她對水的操控能力比我們強。”

　　“可是綺月姐姐都被她抓走了！我們遲了她的腿就會被人魚給吃掉了！”

　　“是鮫人。”

　　蘇青辭驚奇地望著依舊淡定如初的蘇青丞，蘇青丞瞥了他一眼，道：“你用水淵，我用流冰，把河水排干。”

　　“哦，哦哦哦——還是太師叔祖哥想得周到！我把水都往山上引，你把水都結成冰，把她的老巢翻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