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宇嵐才道:“我早就發現了,看你一直在說話,便未打斷你。”
夏觀頤抬頭看了看頂上的縫隙,道:“看來這世界與世界還是很不一樣的。祝融城好像就沒有這種日夜交替的變化。”
姜宇嵐也抬頭看了縫隙,忽然問道:“是日夜交替嗎?”
夏觀頤不知他這樣問是何故,反問了一句:“不是嗎?”
“不太像。”姜宇嵐道:“這天色黑得太快了一點,而且……我總覺得這上頭光線之處……也未必是外頭吧……”
“不是外頭……?”夏觀頤又抬頭看了看,經姜宇嵐這么提醒,他也想到了,的確是沒有透過這個縫隙看到天空之類的東西,只是看見白色的光線灑下來而已。他們倆現在見到的“匪夷所思”的怪事太多,很多時候不能再按照常理來推斷。
就在他們二人說話間,竟已經要看不見對面的人了,姜宇嵐只得又把背上的包袱拿下來,翻找火折子。這火折子又是被水浸濕的,他反復打了半天火石,才終于點燃了。
點燃的時候,四周已經近乎一片黑暗,只能還看到一點點玉石的棱角反射出來的冷峻的光線。
光這個東西給人的心理撫慰與安全感是很強的,當黑暗降臨的時候,人本能就會本能地感覺不適應與不安全。況且,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忽然暗了下來。
兩個少年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也沒什么其他選擇,只能繼續探著往前走。只是這時,兩個人是真的沒有什么心思說話了。
又走了一小會兒,忽然,他們發現了除玉石以外的新的東西,遠看還挺瘆人。
那像是一個玉做的半圓形的小墳包一樣,里面還瑩瑩地發著冷色的光芒。他們先是遠遠地看到一個,猶豫探查了半天才慢慢接近,此時,他們就發現,再往前看,還有這樣的“小墳包”,它們錯落有致地排列,一直延伸到前方黑暗之中,掃一眼大概就能有幾十個,里面有光的沒幾個,大部分遠看真的與墳頭別無二致。
走近一看,他們才發現這好像是一個玉挖空做成的小屋子,其實是比墳包要高一點、大一點的,里面大概是因為點著燭火,才從玉中映了出來,遠看才會覺得玉里面發光了。
夏觀頤猜測這便是西王母的后裔居住之地了,只是不知道這個未知世界里的人是友善還是危險?他與姜宇嵐對視了一下,便試著喊了一聲:“有人嗎?”
黑暗之中,沒有回答,只有這谷回響內將他的余音傳得更遠。
他們轉一圈發現這個屋子前方還有一個半人高的門洞,夏觀頤先探身進去看了看,發現這屋子里大概也就五尺來寬吧,勉強能站下兩三個人的樣子,還需要弓著背,否則頭就會撞到上面的玉頂。
屋里鋪著茅草,像是睡覺的地方,堆了一堆雜物,在一邊類似小矮桌子的上方,點著一盞油燈,油燈的樣子也是很怪異。
屋里所有的東西都看起來非常古舊。
再細查看也看不出什么,都是非常簡單的生活用品,只是夏觀頤似乎聞到一種隱隱的氣味,他蹲下身子,發現在鋪的茅草之上,這種氣味最重。像是某種野獸的氣味。
他心里又隱隱泛起不好的預感。
之后,他緩緩地又爬出了小屋子。
“有什么發現嗎?”姜宇嵐抱著手問他。
夏觀頤搖搖頭,只道:“恐怕也是個在此地獨立發展的西王母族的后裔……住在里面吧。”
姜宇嵐伸頭看了看前方的小屋子,看起來是一個村子的規模,他忽然問道:“那他們人都去哪里了?”
“不知道……”夏觀頤愣愣地看著前方,道:“只能再往前走一走探一探了吧。”
二人只得舉著火折子繼續往前走。
一開始前方一片黑暗,看不出什么變化與端倪,二人走得無聊,夏觀頤便道:“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也是……去爬山頭了。”
“有可能。”姜宇嵐答道:“如果如你爹所說,這個小世界與我們的現世聯通就要不復存在的話,說不定這些居民又想著逃命去了。”
“逃命……有地方可逃嗎?”夏觀頤忽然道。
姜宇嵐沉默了一下,爾后回答:“有啊,變成怪物的,不是有幾個爬出去了。”
“爬到了現世之中的話……變成那樣……也不知如何能活。”夏觀頤喃喃道。
說到此處,二人忽然又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似乎對于在這個小世界里面的人來說,面對的只有絕望。
兩個少年的內心也被這種絕望所稍稍浸染了,混雜著對未知的恐懼,忽然氛圍變得十分沉重。他們倆只得加快步伐,快速行走,想把注意力轉移。
又走了幾步,忽然遠處似乎微微有亮光,他們忙跑過去查看,發現是從地下的裂縫之中發散出來的黃色的光芒。
夏觀頤一下子想起來谷星樞在昆侖山跌落的經歷,忙喊道:“不能往這個下面看!會眼瞎!”
姜宇嵐剛要探頭過去,聽夏觀頤這么一說,立刻又停在原地,縮回了頭。
“這也是西王母之地的特點之一,不知道光是什么,但是如果往里看或者跌落進去,就會被刺瞎雙目的!”夏觀頤解釋道:“你以前爺爺就經歷過。”
姜宇嵐點點頭,二人小心地繞過這些發著光的縫隙,繼續往前走去。
越往前,這種發著光的縫隙就就越多,地面上溝溝壑壑,都發出這樣的光芒,還能隱約看到這光芒里有煙霧滾動,二人小心地盡量遠離,也控制眼睛盡量不去看著光,但是好處就是,前方確實明亮了起來,幾乎用不著火折子了,姜宇嵐便吹熄了,放入懷中。
就在此時,遠遠地傳來了一些模糊的、嘈雜的聲響,似乎有人聲、鼓點聲。由于耳朵很久沒有接收除二人對話以外的聲響了,聽到這個,夏觀頤一下子從混沌的思緒之中清醒過來,二人本能地先躲入一邊的玉石后面,伸著頭查看。
距離太遠,只能看到前方最遠處微微跳動的光,但是從光呈現出來的樣態來看,不是這種從地面裂縫中散發出來的光芒,而像是很多火炬聚集之光。二人又豎著耳朵聽了那聲音,聽了一會兒,二人不約而同地對視,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是在……唱歌?”夏觀頤遲疑道。
“像是很多人一起……在很用力地唱歌……”姜宇嵐點頭道:“還有那敲鼓伴奏的樂器。”
“聽起來……好像……還挺歡快的?”夏觀頤道。
姜宇嵐又屏息聽了聽,道:“歡快嗎?我只覺得是節奏比較快吧……”
“原來這幫村民都聚在一起唱歌了嗎?”夏觀頤瞪著眼睛往遠處看,雖然依然看不太清楚吧,他又轉臉對姜宇嵐道:“這么說的話……他們應該不像祝融城里的人……魔怔了?”
姜宇嵐抿著嘴,面色復雜地看著遠處,爾后嘆了口氣道:“先走過去看看再說吧。”
于是,二人便又開始往前走去。
此時,這峽谷已經更加開闊了,雖然那發出駭人光線的溝溝壑壑并未減少,他們躲著走,大概又走了幾十步,便已經能看清楚。
遠處,似乎樹立著幾根很高、很細,如同長桿一般的玉石,而圍繞著這個,好像是一幫人圍成了一圈,很多人舉著火把,有人似乎在敲著鼓,又有人在唱著聽不懂,但是節奏很快的歌,還伴隨著身體的律動。
因為這路面有些下坡,所以二人遠遠望去,視野還特別好,這樣幾根形貌怪異的玉石直插上方黑暗看不出清楚,下方又是這樣層層疊疊的人在跳舞唱歌,他們只覺得像極了什么蠻族的聚集之貌。
夏觀頤還特別觀察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東西在那豎立的玉石之上,只是距離太遠實在看不出清楚,他心想難不成又是有人要爬這個上天去,底下的人在鼓勁兒?
可是他盯了半天,也沒見那玉石上的一團東西動彈,更別說往上爬了。
情況不明,一時間也不知進退如何。
過了好一會兒,姜宇嵐才轉頭問夏觀頤:“要去找他們嗎?”
“我們還有其他法子嗎?”夏觀頤苦笑道。要和這蠻族交涉,他心中真的沒底,但是若想找到自己的父親或者是其他出路,現在看來,也只能走著一步了。
他們倆并排站著,牽起手,將手握緊,算是互相鼓了鼓勁兒,便大步向那邊走了過去。
沒走幾步,就能看得清楚一些了,這些人似乎都披著斑斕的獸皮一般,好像身后還有尾巴。夏觀頤倒吸一口涼氣,道:“這與《山海經》里描述的西王母的樣子似乎有點相似。”
姜宇嵐沒有答他。
二人只是繼續往前走,終于,只差個十幾步便要碰到站在圓形最外層的人了。
此時,二人卻同時停下了腳步,因為那些人的背影還真有些駭人,身上穿著斑點獸皮,兩個長長的耳朵支棱著,也是長著黃白相接的獸毛,根本就是野獸的樣子。
而且走近之后,他們才發現這個歌聲與鼓點震耳欲聾,聲音怪異詭譎,再看著跟著律動的人也是,動作形態奇特,甚至有些恐怖,因為這身體的樣子一下子就讓夏觀頤想起來在昆侖山上遇上的那些死而復生尸變的人的樣子。
夏觀頤還想著要不要拽回姜宇嵐躲開這些人重新想計劃呢,可就在此時,最外圍的一個人忽然回頭了,一下與他們二人打了個照面!
只見此人根本不是人臉,而像是野獸一般,長著一雙細長瞳孔的明黃色眼睛,尖利的牙齒從巨大的口中突出來,面色兇煞。
只看了他一眼,夏觀頤便嚇得涼氣從腳底一直躥到了頭頂,爾后雙腿一軟,差點跌倒。
此人看見他們二人,瞳孔忽然擴大,爾后他伸出長滿毛的手猛地指向了二人,大喊了兩聲,頓時,他周圍背著的人都回過了頭來。
夏觀頤頭腦“嗡”地一聲,一把扯住姜宇嵐喊道:“快跑!”說罷便轉過身用最大的氣力狂奔了出去,因為他不知為何居然可以領悟這個人喊的是什么,那人喊的是“祭品”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