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姜景士在客棧吃過飯,回了屋,夏觀頤本想從長計議今日之發現呢,他卻沒料到,姜景士是真的打了退堂鼓。
姜景士坐在桌邊,不再多說話,只是又找小二要了一壺酒,自斟自飲起來。
夏觀頤便靠在床上看著他。他雖然年紀小,但卻也能隱約理解姜景士這一日,本以為能得見故交,最后卻只得故人早逝消息的郁結心情。姜景士畢竟年老,他不似自己,還對世間充滿好奇,恐怕那故人留下來的模模糊糊的秘密,真的不能太觸動他。
“小瘋子,我不想去什么昆侖山也好,昆侖丘也罷。也不想讓你去,你知道為什么嗎?”還沒等夏觀頤發話,姜景士忽然問道。
夏觀頤心中不悅,低頭翻弄著被子,嘟囔道:“怕我……遇到危險唄?!?p> 姜景士嘆了口氣道:“當年我們去昆侖山,有你太爺爺指路在先,你太爺爺的本事有多厲害你自己心里也知道,而我、你爺爺、還有谷星樞,我們雖然遠不如你太爺爺,但是在江湖上也算是各有名聲,更何況我們都是二十來歲年輕體壯。我們當年能一路走到昆侖山,更是有云南布政司、滇北商隊一干人等的幫忙,你知道我們當年上昆侖山的有多少人嗎?”
夏觀頤小聲問道:“多少人啊?!?p> “向導、車馬隊、腳夫,二十余人之多?!苯笆康馈?p> 夏觀頤低著頭,亦不覺得有甚么。
“但是最后……你知道回來多少人嗎?”姜景士忽然提高了音調。
“多,多少人啊?!毕挠^頤順著他的話茬道。
姜景士伸出一只手,張開,道:“五個。只有我們四個和一位向導,而且你也知道,谷星樞還成了廢人,未能全身而退?!彼f完,放下手,觀察夏觀頤的表情,似乎沒有什么很大的反應,他苦笑了一下,道:“也是,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也沒經歷過什么大事,如何能知道諸事詭譎、身邊人暴斃、人心算計這些事情呢。對你來說,這人命,不過二十到五,數字罷了。”
夏觀頤在床上蜷成一團,不說話。
姜景士只得接著道:“我和你們夏家算是相交四代人了,也算是知道你們夏家這幾個兒孫的斤兩,如今,夏老瘋子讓我提點你,我亦義不容辭,但是教你江湖之道、見見世面可以,沒頭沒腦地帶你上昆侖山,看你送命,不行?!闭f完他將酒一飲而盡,又道:“而且我這性子做的決定,你們家老祖應該早就算到了才對?!?p> 夏觀頤微微嘆了口氣,他自己也不知道昆侖山、或者昆侖丘到底有什么,也知道姜景士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為自己著想,但是他心中卻如磐石一般篤定,就是想要去一探究竟。這時,他心里忽然閃出他太爺爺在家中之時和他說過的一句話:“凡事隨心所動就好,往后自會明白其中道理。”
“那……不去了……難道,我們就這樣回去?”夏觀頤試探著問了一句。
姜景士又飲了一小杯酒,看了他一眼道:“這樣回去,又有何不可???大不了我再帶你去京城有趣的地方逛逛,再呆兩日,你玩夠了咱再回去?!?p> 夏觀頤心中涼了一大截,嘟起嘴巴,心里暗暗惱怒。
姜景士見他不語,還想對他說什么,此時,忽然門口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芭榕榕椤钡剡B續敲擊不止,似是有急事一般。
姜景士忙起身開門。只見店小二帶著一個下人某樣的人立在門口,一看衣著,紅綠相間,對襟坎肩兒,就知道這個人是竹老板的手下。
“姜老,竹老板讓我給您帶……帶個消息?!蹦侨藲獯跤?,說話上氣不接下氣,似是一路飛跑過來的。
“什么事!”姜景士心中一驚,面上也透出了緊張之色。夏觀頤也從床上蹦了起來,心道這么晚了如此跑著來送消息,此消息恐怕非同小可。那店小二見狀識趣地退下,那人才又說話:“今夜巳時,有官兵押著彝人進京,現下,現下已進刑部大堂?!?p> “你說什么!”姜景士大驚。
“剛剛竹老板派人打聽過消息,說是彝人在拒馬河出了人命的案子,主動投案了!由于這彝人是個從二品官階的誥命夫人,當地衙門不敢私自定裁,所以便送入了京城刑部?!?p> “殺人……怎么會……”姜景士一時亦露出一絲六神無主之態,但是很快冷靜了下來,接著問道:“是何樁殺人案?被殺者姓甚名誰呀,是何緣故???”
“竹老板還在派人打探,只派我過來先行告知您消息?!蹦侨嗣媛峨y色道。
見也再問不出什么,姜景士便從包袱中拿出一些錢,遞給那傳話之人,打發他回去了。
爾后,他關上門,與夏觀頤面對面坐在桌邊,屋內氣氛極其凝重,二人皆是沉默無語。
姜景士沉吟半晌,忽然抬頭對夏觀頤道:“小瘋子,我想到京城內我認識一位官商,家族內有人似是在刑部當差,我先去探一探消息,夜深了,帶著你也不方便,你就呆在客棧等我!”
“哎,姜爺爺!”夏觀頤話還未說完,姜景士便隨手拿起包袱跨出門去,爾后“碰”地關上了門。之后,他還在門口叮囑了一聲:“別亂跑!”便與那竹老板的下人匆匆下樓而去。
夏觀頤愣了一下,他本想聽姜景士的話,在屋內等,可是剛呆了一會兒就抓心撓肝地坐不住,于是也打開門跑下樓,想追著姜景士去。
他剛一走到樓下,店小二就迎了上來,堆笑道:“小公子,剛才那位客官交代了,請您今晚不要出客棧了,您看,要不我給您上點夜宵,您邊吃邊等?”
夏觀頤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不吃!”便轉身又跑上樓去,進屋狠狠地帶上了門。
姜景士命人看著不讓他走,他便只能又回到屋子里,桌邊坐一坐,床上躺一躺,卻是心浮氣躁,心緒不寧。
一方面,之前姜景士打定了主意不同意他去尋昆侖丘讓他心煩;另一方面,隆頎阿姨現下在刑部大堂,情況不明,亦是心焦,他坐不住、躺不住,又只好蹦起來來回踱步。
忽然,他想到了太爺爺留給他的錦囊,還有兩個沒有打開。剛開始他還猶豫了一下,好像覺得事情也并未到絕境,可以等一等姜爺爺的消息再做定奪,可是他是個猴急的脾氣,想到了錦囊之事,又如何能再忍得住?于是便從胸口掏出了那兩個錦囊,按照爺爺交代的順序,此次他取出了紅色錦緞的錦囊,拆開了來。
里面依然是一張折好的黃色信紙未變,他打開來,只見那信紙上寫著三個大字“教坊司”。
“教坊司?”夏觀頤讀道,滿是疑惑,心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啊。忽又猛然想起,今天和姜景士在街上行走之時,好像快到谷家那官宅街巷附近,有一個名為“教坊司”的路牌子,但他當時只是撇了一眼,亦是不大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