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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有月來

番外:韓洛恩

云間有月來 葉是汐 7921 2020-12-05 21:47:17

  父皇說,最近唐月有使臣要過來,讓我這些日子在宮里好好待著。

  我不太明白唐月的使臣來訪與我有何干系,只是習慣性地應下。

  晚上給哲啟送夜宵時說起這事,他停下筆瞪圓了眼珠子看我,問道:“姐姐,你馬上就十六了,還不清楚父皇的目的嗎?”

  愣神間打翻了桌上的銀耳羹,黏糊糊地鋪滿哲啟剛寫好的功課。

  唐月使臣來的那天,父皇安排了一個小宴會,特地遣了嬤嬤來說讓我好好打扮,我安靜地坐在妝臺前,任憑嬤嬤在我臉上和頭上搗鼓,銀鏡中的自己,眉心多了一個木槿花樣式的花鈿。

  嫁人之類的事我沒有想過,許是因為母后去的早,我總覺得,孝順好父皇、照顧好哲啟,便是我的一切。

  所以在其他妹妹興奮地談論著唐月太子時,我只是覺得,太子親自出使,倒是難得,以及今天宴會的菜肴,不是熟悉的味道,御膳房是不是換人了?

  一場歡迎宴會無波無瀾。

  宴會的第二天,便聽聞唐月的使團離開,我去找父皇詢問我是不是可以出宮,父皇一臉無奈讓我愛干什么干什么去。

  然而我也沒多少愛干的事,只有騎馬。

  好像我和馬的相性自小就很好,哲啟從馬背上被甩下時,我已經能夠騎著小馬在圍場里跑圈了,而且我的馬,比他的高。父皇認為我過于安靜,覺得騎馬或許可以培養一下我作為大公主的威嚴霸氣,找了很好的師父認真教我。

  只是騎馬歸騎馬,我的性子始終未曾改變分毫。

  我經常會換一身粗布的衣服,帶一個小包裹,騎著我的大黑馬出宮,去往宛南各處。起初父皇很不同意我的做法,認為我一個女孩子在外太過危險。我說:“父皇,您對你治理的國家這么沒有信心嗎?”

  他被堵到無聲,只能安排護衛偷偷跟著我。

  我知道這是他的底線,沒有拒絕,有時候帶的盤纏不夠了還可以找他們要點,在我誤入密林時他們也能將我尋回,不是什么壞事。后來跑的多了熟悉了,父皇管我越來越少,出門前負責的護衛會來問:“公主,聽說您又要出去,這回去哪呀?”

  “就在懷城附近轉轉,大概一兩天,不用跟著我。”我說。

  護衛放心地打著哈欠離開。

  我熟練地牽著我的大黑從宮墻側門離開,門口的守衛見怪不怪,“公主注意安全。”

  下個月有乞巧節的祭禮,身為長公主的我會有很多事情要忙,這一趟之后再要出門,便是很久之后。正好這個時節,離著懷城不遠處的橋西郡木槿花開的很好。

  沿著林間小道前行,是一家熟悉的茶鋪,煮自家配制的涼茶,也有劣質的龍井,緩解著來往旅客的疲憊與干涸。第一次在這里歇腳時,我要了壺龍井,用粗糙的茶杯送了一杯入口,而后皺著眉頭咽下,在鄰桌落座的護衛笑話我:“小姐,這可不能和您在家喝的相比,您嘗嘗涼茶吧,還挺解渴。”

  涼茶確實好很多,加了草藥熬煮,有著特殊的清香,很能對付盛夏的暑氣。環顧四周,大家都是喝的大壺涼茶,沏著龍井的小茶壺在桌上特別顯眼,還貴。

  所以聽到背后有人喊“店家來壺龍井”時,我是詫異的。

  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宋錦制的湖藍色長衫,頭上插一只羊脂白玉簪,果然是富貴人家,才會在山林的茶鋪要一壺龍井。

  我飲完自己的涼茶,再讓店家幫忙灌滿水囊,付了錢牽著大黑離開,天黑之前要趕到橋西郡,否則便要露宿荒野了。

  離開沒多久,后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我引著大黑稍微移往路邊,給后方著急的人讓路,一片湖藍色從身邊飄過,再在前方停住,我急忙勒緊韁繩,好不容易才讓大黑在對方面前停住,心中不禁有些惱恨。

  故意攔路是一件多危險的事。

  我定了定慌亂的心神,抬頭看去,是方才在茶鋪要了龍井的人。

  “閣下為何攔我?小女子并未有何冒犯之處。”

  他一副很驚訝的樣子,指著自己的臉問道:“你不認識我?”

  “方才在茶鋪見到閣下背影。”

  他似乎更驚訝了,又重復一遍:“你不認識我?”

  我低頭想了想,剛剛確實是我第一次見過他,我搖搖頭答道:“閣下怕是認錯了人。”

  “宛南大公主韓洛恩,但凡見過你一次的人,絕不會再認錯。”

  我皺起眉頭。

  他繼續說道:“昨晚的宴會上,我們剛見過。”

  昨晚的宴會?

  也就是說,他是唐月的人,莫非就是唐月太子?

  “原來是太子殿下,失禮了。”我微微頷首以示敬意,只是有些奇怪,宴會上未婚的女眷坐席前隔有紗幔,對外面人的面容其實是看不真切的,我沒有妹妹們的好奇心偷偷掀開紗幔,自是認不得他的模樣,只是他又如何認得我?

  “公主這是要去哪?”他邊說話邊引著馬靠近,我不動聲色地引著大黑稍微后移。

  “太子殿下不是回唐月了嗎?如此逗留我宛南,會讓人懷疑殿下的目的。”

  “何必如此戒備,我只是看宛南風景秀麗,又聽聞近日橋西郡的木槿正值花期,想去賞玩一番而已,不代表唐月,只是我個人。”

  “太子殿下......”我本想繼續勸他離開,一國太子在他國四處游蕩,總是一件不太好的事,他卻打斷了我,“我的名字不叫太子殿下,我叫蘇瑾,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我不想和他多做糾纏,再耽誤下去,太陽便要落山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為了兩國的友好邦交,還是請您今早離開宛南,我還有事,便先告辭了。”我引著大黑從他身邊繞過,揮動鞭子想要盡快離他遠點,雖然好像我們的目的地,都是橋西郡。

  身后緊跟著傳來意料之中的馬蹄聲,我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揮動鞭子催著大黑跑的更快,總算在天色完全昏暗之前,住進了一家客棧。

  就寢前,我忍不住到樓下問了問老板娘有沒有新來投宿的客人,她搖頭說我是最后一個。這個時節為了賞花客棧都住的滿滿當當,這家是因為價格昂貴所以還剩了幾間空房,如果蘇瑾趕到,多半也是會來這的。

  想著跟了半路后逐漸消失的馬蹄聲,看著屋外夜色濃郁,心里不禁有些擔憂,人生地不熟的,他該不會迷路了吧?

  心里掛著擔憂,一晚沒太睡好,天光微亮時我便醒來,梳洗收拾,在客棧用過早飯后,步行前往鎮外。橋西郡的木槿多是粉紫和純白二色,不僅在鎮外,就連房前屋后也是遍布木槿,更別提鎮外的大片木槿林。

  清早的木槿林充斥著靜謐,行在其間,看著花色溫柔艷麗,讓人的心也跟著柔軟了許多。

  “朝開暮落,總是太過凄涼。”

  突然的聲音從后方傳來,卻是耳熟,轉身果然看到了花叢間的蘇瑾。原本華麗的長衫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葉,頭發也是零散不堪,“你倒是跑慢點,都聽到我說要來橋西郡了,就不能給我帶個路嗎?”他的話音里滿滿都是委屈。

  原來真的迷路了,我有些愧疚,低頭道歉道:“對不起......不該把你扔下的。”

  卻聽到他的笑聲,“這么認真做什么,又不是真的怪你,再說你也沒有責任要管我,只是有點遺憾,看來你對我印象是真的不好。”

  駕馬將我在路上逼停,如何能有個好印象?若不是我騎術不錯,只怕便要摔下馬去。

  “看太子殿下也無大事,便不打擾殿下賞花了。”我行了個平禮,轉身繼續前往花林深處。

  “好歹請我吃個飯吧,看在我這么可憐的份上?”

  我再次轉回身,“殿下沿這條小路出花林,向東不遠便是村鎮。”

  至少在這清早的花林,他不至于再迷路了。

  正是因為朝開暮落,才要更加珍惜綻放時的美麗。

  我在花林一直待到傍晚才回去,蘇瑾正在客棧大堂吃飯,看見我偏頭笑道:“巧了,要不要一起?”

  “不打擾了。”我回了房間,前腳剛關上房間后腳便有人在敲門,是老板娘的聲音,“姑娘,是我。”

  我打開門,老板娘笑吟吟地站在門口,身后跟了端著菜肴的小二,我不解地問道:“這是?”

  “這是樓下那位蘇公子給您提前點好的,說是您肯定不愿意和他同席,讓我們等您回來便送上樓。”

  “......麻煩您給他送回去吧。”

  “姑娘何必鬧這別扭,昨日不還擔心公子安危,既然見面了,有什么誤會說開就好了。”也不知老板娘是誤會了什么,干脆擠開我強行讓小二將飯菜送進屋。

  我:“......”

  我沒有去動桌上的東西,油膩的氣息飄在房間一宿讓人難受,我早早起身收拾了東西準備回懷城,在馬廄見到了給大黑喂草料的蘇瑾。

  他看到我沒有任何意外,嘴里還叼了根草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大黑搶的,“就知道你要跑,還好我起的比你早。”

  “我只是要回懷城而已。”

  “知道,我幫你把馬都喂好了。”

  平日里暴脾氣的大黑對他好像沒什么意見,溫順得一點也不像踢傷好幾個馬夫的它。我繞開蘇瑾將大黑牽出馬廄,“多謝殿下,洛恩告辭。”

  他伸手攔我,“你一個姑娘家在路上多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謝過殿下好意,只是殿下還是盡早離開為好,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他依舊跟了上來,騎馬和我并排走著,我往旁邊靠些他便靠過來點,我跑快些他也會跟上,又怕跑太快他像前天一樣迷路,我最終只能說服自己放棄。

  “你騎術不錯,我之前居然沒能跟上你,雖然騎的不是我最寶貝的流光,但是能贏過我的,你還是第一個。”

  “如果我沒記錯,我并不是和殿下比賽,我只是在趕路。”

  “等有機會我們認真比一場。”

  “殿下可以去找我的表兄,他的騎術很不錯。”

  “我是要和你!不是什么你的表兄。”

  “我并不參與男子間的游戲。”

  “這不是為了游戲!!”

  “那么我更不需要參與了。”

  “韓洛恩!!!”

  “殿下不該直接喚我名字,這樣不妥。”

  “韓洛恩,你理我只是出于禮貌對吧?”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答道:“是。”

  他的臉上掛著明顯的失落,勒住韁繩將馬停在原地,我跟著停下看他,“希望殿下歸途順利,洛恩告辭。”我松開韁繩,認真行了一禮,而后催著大黑向著懷城方向而去。

  沒想到的是,蘇瑾又跟了上來,并排騎到我身邊,悶悶地說道:“送你到懷城,我就走。”

  我想了想,只能說了句“多謝”。

  他沒有再像之前一樣喋喋不休,我當然也不會主動去搭話,安安靜靜趕著路,很是和諧。今天出發的早,也沒必要為難大黑,普通的速度就可以。

  一直到先前的茶鋪,我勒緊韁繩問他:“要不要喝杯涼茶?”

  “他家茶很難喝。”

  “因為你喝的是龍井。”

  他看著桌上的大陶罐很是不信,“這東西能好喝?”

  “百聞不如一試。”

  他將信將疑地送了一杯涼茶入口,有些驚喜地抬眸看我,“居然是真的!”

  他的表情好像孩童發現了某個小寶藏,藏不住的意外和開心,我忍不住笑了笑,“山野茶鋪,自制的涼茶總比你以為的好茶要好很多。”

  “你居然笑了。”他放下茶杯托腮看我,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將大陶罐往他視線方向移了點,他又將陶罐移開,“躲什么躲,這樣笑起來多好看。”

  這個時候的蘇瑾,像極了戲文里寫的登徒子。

  “蘇公子還請自重。”周圍還有別的客人,我不可能當著他們的面稱呼他太子殿下,誰想他聽完竟摸了摸下巴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覺得蘇這個姓氏這么好聽。”

  聽他言語越來越輕浮,我在桌上放下茶錢,起身去牽大黑離開,聽到他在我身后肆意的笑聲。

  或許我應該大膽一點臉皮厚一點,說點什么頂回去才是。

  大黑似乎也察覺到我的慌亂,喘著粗氣十分不安,我將它安撫下,繼續趕回懷城,也不去管蘇瑾有沒有跟上來。

  離開沒多遠,從周圍的林間傳來破風聲,同時還有后方大聲而焦急的“小心!!!”

  大黑一抬腿將我從背上掀下,正好避開林中射來的冷箭,我在道邊滾了兩圈落入草叢,聽到前方傳來蘇瑾的聲音:“來人不多你在那邊先躲好!!”

  我縮到一棵樹后借著草叢藏住自己,偷偷看向那邊,來人確實不多,只有四個蒙面的黑衣人,蘇瑾身手很好,不多時解決了兩個,剩下二人相互對視一眼,飛快地向著密林深處離開。

  我透過草叢看著蘇瑾用刺客的黑衣擦去劍上的鮮血,將長劍收回劍鞘,再努力擦擦手上和衣擺上濺到的血滴,這才向我走來,隔著草叢柔聲說道:“別怕,沒事了。”

  我離開樹后正要鉆出時又聽他說道:“要不你先閉上眼睛,我帶你走遠一些你再睜開?”

  “沒事的,我沒有那么怕。”我從草叢中鉆出,濃濃的血腥味從他身上飄來,我壓下胸口的惡心感,對他笑了笑,“謝謝你,蘇瑾。”

  大黑和他的馬一起適時地躲到了不遠處,他一吹口哨大黑便從林中跑出,跑到我身邊用頭輕輕蹭著我,我摸摸它的耳后安慰著它。也沒有誰提議,但是我們都牽著馬緩緩而行,突然經歷了一場生死,趕路這種事,不重要了。

  “看你不是很驚訝,你知道是誰派來的人?”

  “五皇叔。”我說,“這種事,你不是也很清楚嗎?何必故意再來問我。”

  蘇瑾一愣,并沒有否認。

  他是唐月的太子,對于他國的政治分布,自然是了如指掌,五皇叔的野心,從來也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為什么五皇叔要在這個時候來殺我?我只是一個公主。

  “啊,這里停一下。”我看著周圍熟悉的景致,牽著大黑鉆進林間,回頭看一眼疑惑的蘇瑾,喚道:“殿下,這邊。”

  林中不遠處,有一條安靜的溪流。溪低平滑,少有石子,水流聲很小,如果不是靠近,很難發現這里還有水源。我將隨身帶著的絲帕浸濕擰干,走到蘇瑾身前時又有些猶豫,他的臉上和脖子上也濺了些血漬,只是他自己沒法看到。

  他看我動作笑嘻嘻地問道:“是不是臉上也臟了?”

  我點頭,將絲帕遞給他,“你自己擦擦吧。”

  “可是我又看不到,能不能勞煩公主幫幫我?”說著還遷就我稍稍彎腰。

  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我無奈抬手輕輕替他擦起臉上的血跡。蘇瑾其實很白,白得像女孩子的皮膚,但是五官的線條很鋒利,十分英氣,我越發覺得不好意思,但又不能只擦一半,只好忍著面上越來越高的溫度將他白皙的臉還原。

  我飛快縮回手,說了句“好了”,然后便轉身蹲到溪邊清洗絲帕。

  他又在我身后笑了。

  我埋頭洗好絲帕,想要起身時,才發現他居然蹲了過來,我這一扭頭正好對上他明亮的眼眸,臉上好不容易降下的熱氣又是快速升起,他笑著扭開頭,將手伸進溪中認真清洗,“韓洛恩,你這么好欺負可怎么辦?你也不嘗試反擊一下。”

  “只要你不做這種無聊的事,就沒人欺負我。”我說。

  “可我只是想逗你開心。”

  “我們走吧。”我終結了這段對話,也突然想明白,為什么五皇叔突然想殺我了。

  五皇叔有個女兒,小我一個月,宴會之時,她也曾偷偷掀了簾子,看一眼蘇瑾而后紅著臉躲回簾后。

  蘇瑾將我送到城門口,不遠處的守衛看見我們大聲呼喊:“那邊的人要是進城趕緊的,馬上要關城門了!”

  “謝謝你送我回來。”

  蘇瑾從馬鞍上掛的小箱子里取了朵木槿花出來,嬌艷的粉紫色,開的還很好,我看著花朵不明白他的意思,“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不要拒絕。”他不由分說地將木槿花簪在我頭上,“真好看。”

  這是夸花還是夸人呢?

  “我走了,等明年木槿花開的時候,我還會來的。”

  我微微屈膝行禮,“殿下一路保重。”

  明明是他先轉的身,可是我往城門走去的時候,總感覺他在看我,耳邊是守衛不斷的催促,我咬咬牙,牽著大黑進了城,大門在身后重重關上。

  刺殺的事,我本不打算告訴父皇,只是肩膀在跌落馬時蹭破了皮,侍女去太醫處取藥膏沒能順利瞞住老太醫銳利的眼。

  父皇看我的眼神充滿哀傷,“洛恩,你這樣隨意讓人欺負可怎么好?”

  我安慰道:“我不想告訴您就是怕您像現在這樣,左右我們一時半會也拿五叔沒辦法,我還好好的在這,不就夠了嗎?以后我不會再單獨出宮,這樣的事,不會有下次了。”

  哲啟適時地從旁邊鉆出個腦袋,拍著胸脯保證道:“父皇放心,兒臣一定好好用功,將來保護好姐姐,再不受別人欺負!”

  我摸摸他的腦袋,對父皇笑道:“您看,有哲啟在呢,父皇不必擔憂。”

  遠處襲來的風逐漸蕭瑟之時,我又見到了蘇瑾,他沒有走正式的外交通道,只是到宮門口拿了自己的令牌和文書證明給守衛看,說來拜訪父皇,好像普通人家走個親戚。

  父皇聽得消息又驚又喜,熱情地招待了他,讓他住在宮里的別苑。

  我聽到消息時,正在窗前臨摹一幅山水,手一抖滴了墨滴在青山之上,暈開一片不和諧的黑。我是在馬場見到的他,他抱著大黑的頭開心地和它說著話,聽到我來的動靜大黑猛一抬頭將他推開,他向后踉蹌幾步沒站穩跌坐在茅草上,抬頭和我對上目光。

  “你不是說木槿花開的時候來嗎?”我問道,忍不住抬手替他摘去頭發上掛的枯草,而后又覺得有些不妥,飛快收回了手。

  “唐月下雪太冷了。”

  “下雪不是很好看嗎?”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唐月看雪嗎?”

  春天的時候,他又來了,大著膽子偷偷溜到我的宮室。

  “你堂堂太子殿下這么有空嗎?”

  “不是,因為木槿花開了,我就來了。”他笑瞇瞇地從袖中掏出一朵絨花,粉紫的顏色,是木槿花的樣式。

  “你做的?”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找唐月皇宮里手最巧的嬤嬤幫忙做的,不過是我親自帶過來的!你看,木槿花一直開,我就可以一直來看你了。”

  木槿花真正開放的時候,蘇瑾沒有來。

  哲啟陪我去橋西郡看木槿花,我們帶了好幾個侍從,依舊在熟悉的茶鋪歇腳,只是侍從自己帶了茶具和上好的龍井,只和店家要了熱水,我看著隔壁桌裝了涼茶的大陶罐,有點羨慕。

  我依然在早晨去了鎮外,花林安安靜靜,無人打擾。

  哲啟在中午時分找過來,“姐姐你怎么在這,嚇得我以為你出事了!”

  “來橋西郡,不就是為了看花嗎?”我伸手輕輕碰了碰花葉,想著袖中的絨花,莫名有些不安,“哲啟,我們回去吧。”

  “現在嗎?不是計劃明天再走?”

  “不知怎么我感覺不太好,現在走吧,快馬加鞭能趕上城門落鑰。”

  哲啟從來都很信任我,我這么說了他也不會拒絕。我們到城門的時候,守衛看到我們趕來大聲呼喊:“幾位快點!城門要關了!!”

  我的預感很正確,是出事了,云萊在兩日前換了新的國主,而父皇今日早晨突然暈厥。

  老太醫將我拉到宮室外偏僻處,告訴我父皇沒有多少時間了。這好像是一個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結果,父皇身體不好也不是一兩年的事,只是真的到這個時刻,總還是讓人無法接受。

  “王太醫,父皇還能撐多久?”

  “皇上如果兩天內能醒的話,或許還能撐上一個月,若是醒不過來,只怕過不了七天。”

  我和哲啟守在父皇床旁,不時輕輕呼喚他,第二天深夜的時候,他終于睜開了渾濁的眼睛。我搖醒撐不住睡著的哲啟,眼淚忍不住地往下落。

  “洛恩,哲啟,宛南就交給你們了,對不起,父皇無法庇佑你們一生。”

  父皇堅持了二十七天,我和哲啟失去了這世上最愛我們的人。

  哲啟登基的時候,離他十五歲的生辰還有八天。

  丞相來尋我,問道:“大公主,我聽聞您與唐月太子之間交情不錯?”

  我微微發怔,垂眸道:“只是在殿下來訪時見過一兩次。”

  “大公主......現在該稱呼您為長公主了,微臣此番前來是想告訴長公主,唐月太子畢竟只是太子,而云萊國主已是國主。”

  “這樣就可以幫到哲啟嗎?”

  “是,先皇早有安排,只可惜先皇去的太急。我們需要時間,也需要支持。”

  我握著袖中的絨花答道,“好,麻煩丞相安排。”

  后來聽說,哲啟曾怒氣沖沖地向我宮室方向跑來,跑到一半又失魂落魄地回去,那晚御書房內傳來新皇低低的哭聲,唯一一次。

  與云萊國主的婚期定在春日。

  五皇叔上奏說父皇駕崩沒多久女兒便要出嫁甚為不妥,理應服滿三年孝期才是,丞相說這是父皇的遺愿理當遵從。雙方在朝堂上爭論不休,直到有一天云萊騎兵的足跡踏到了兩國邊境上,五皇叔再不言語。

  秋日的最后一朵木槿花將落之時,我見到了蘇瑾。

  他扮作送草料的農夫混入馬場,在大黑的韁繩上掛了一朵小小的木槿絨花。大黑脾氣不好,一般負責喂馬的人總是放下草料就跑,只有我在旁邊看著時,大黑才會乖乖的讓人洗刷和更換馬掌,所以能將絨花掛上的,也只有蘇瑾了。

  絨花上有著淡淡的涼茶香氣,應該是掛上沒多久。

  我牽著大黑出宮,在城外繞了一圈甩開跟蹤的人后,才踏上去往橋西郡的路。

  他坐在我第一次見他背影時的位置,桌面的小爐上煮著劣質的龍井,“他家涼茶好喝。”我說。

  他聞言轉過身,笑道:“深秋天冷,不適合再喝涼茶。”

  “可以換做姜茶。”

  “洛恩,你瘦了。”

  我和他相對而坐,看著爐上小鍋里的姜絲隨著熱浪上下翻涌,不知疲倦。

  “對不起,我來晚了,沒有趕上木槿花開的時候......”

  我從袖中掏出一直藏著的絨花放在他面前,“沒有,一直在開著。”

  他拿起絨花,伸長手想要簪在我的發間,我輕輕向后避開,他的手就這樣尷尬地停在半空。

  “對不起。”

  他失落地收回手,問道:“你不愿意和我去唐月看雪嗎?”

  “宛南需要國君的支持,而不是太子的。”

  “我問的是你,不是宛南。”

  蘇瑾又送我回懷城,我拒絕道:“如果我現在出了事,會被云萊當做攻打宛南的借口,五叔不會動我的。”

  “我只是想送你回去。”

  我們又在城門口分別,我看著木槿絨花躺在他手心,對他搖搖頭,“這個應該還給你。”

  “洛恩......”

  “對不起,蘇瑾。”鼻子其實有些發酸,我眨眨眼睛將淚意憋回,努力維持著以往的平淡模樣。

  對不起沒法再在木槿花開的時候見面,對不起不能和你一起去唐月看雪。

  我轉身回城,走了兩步回頭看他,他還在原地,看我回頭對我笑了笑,和他以往的明媚不同,帶著化不開的難過,我回以禮貌的笑意。

  他手中的木槿花,在漸黑的天光里失了明媚的色彩。

  再見,蘇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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