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看看王輔臣這位滿臉風霜的“小書童”，又看看裝腔作勢的周羽，覺得二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滑稽，便對周羽道：“可是你寫詩也忒慢了些，去年吟得兩句，今年怎的還沒想好下文呢？”說完白皙的臉上現出兩團紅暈，雙唇緊閉，肩膀抖動，想笑又不敢笑出來，那憋得是相當難受。

　　“姑娘此言差矣，唐朝詩人賈島賈浪仙有云：‘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人家賈大詩人吟得兩句詩還得三年呢，何況我這無名小輩？”周羽道，臉上露出不容置疑的嚴肅。

　　“看你作詩這么慢，那想必你也姓賈嘍，賈（假）詩人？”那姑娘背著手，上下打量著周羽，一語雙關地說道。

　　看來這小姑娘不但心狠手辣，口齒伶俐，還聰明的很，惹不起惹不起。

　　“哦，小生敝姓甄。”你說假，我偏說真。

　　這時，王輔臣湊到周羽耳邊，輕聲道：“麻巍派人來接我們去客棧，現在正在門口。”

　　“你先跟著去，我隨后就到。”周羽小聲說道。

　　“不行，我不放心。”王輔臣斬釘截鐵地說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還能丟了不成？”周羽道。

　　“那倒不是，我得替秀兒看著你。”王輔臣看了一眼那姑娘，壞笑道。

　　“滾滾滾！”周羽拳頭懟了一下王輔臣。

　　“悅來客棧。”王輔臣說完就走了。

　　“哎，你們兩個，嘀嘀咕咕的說什么呢？當我不存在嗎？”那姑娘惱怒地喊道。

　　“當然不是，我書童說他先回客棧收拾收拾，我一會還得散散步，找一找靈感。”周羽道。

　　“還找什么靈感，我給你接兩句，就說：‘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行了吧？”姑娘一副不屑的表情。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嗯，的確是好詩，不過，怎么聽起來很耳熟的樣子？不會是哪個大詩人的名句吧？”周羽假裝皺眉作思索狀。

　　“哎，有了，你聽這句怎么樣：白毛浮清水，紅掌踏綠波。這下總該不會是抄襲了！河邊一群鵝，一棒打下河，白毛浮清水，紅掌踏綠波。嗯，不錯不錯。”周羽眉飛色舞地說道。

　　“切——，書都讀哪兒去了。”那姑娘小聲嘀咕道，接著，又大聲道，“詩也作完了，這下該答應我了吧？”

　　“那是自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答應你。明天見，告辭了！”周羽一抱拳，轉身就要離開。

　　“不行！”那姑娘轉動身形，敏捷地跑到周羽面前，雙臂一展，攔住了周羽。

　　“沒完了？還有什么事？”周羽問道。

　　“我看你瘋瘋癲癲，滿口胡言亂語，恐怕靠不住，你走了本姑娘沒處找你去，你今天跟我走吧，明天我帶你去衙門。”那姑娘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

　　周羽本想和這個漂亮姑娘斗斗嘴，找個樂子，沒想到她還當真了。

　　本來看面相，他覺得這姑娘應該不是漢人，可后來發現她漢語非常流利，又知道《詠鵝》這首唐詩，不像外族，可又不是本地人。她身手敏捷，功夫又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地痞痛下殺手，性格果敢潑辣——她是誰呢？

　　強烈的好奇心讓周羽有了一探究竟的沖動。于是他便順水推舟，看她會去什么地方。

　　那姑娘可不知道周羽的心里有那么多彎彎繞，伸手抓住周羽的袖子就往外走，邊走邊說：“雪雁，我們走。”

　　于是三人拉拉扯扯，走出了謫仙樓酒樓，屋里只留下了掌柜的，不住地搖頭嘆息：這都是什么事兒啊。

　　太陽早已落山了，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三人沒有燈籠，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那姑娘牽著周羽袖子走在前面，雪雁一人牽著兩匹馬跟著。那姑娘似乎不認得路，繞來繞去的總也找不到地方。

　　“我說姑娘，你找不到路也就算了，老這么拉著我，也不得勁兒啊，難道我還能跑了？你功夫那么厲害，小生跑不掉的。”周羽邊走邊抱怨道。

　　周羽這么一提醒，那姑娘才想起來自己拉著周羽，可能是尋路比較著急，馬上要定更天了，巡夜的發現他們，挺麻煩的，就忘了這茬兒了。于是趕忙松了手。

　　幸虧右衛城很小，三人在繞了大半個城之后，終于到了目的地。

　　借著傍晚最后一點光線，周羽看見一家店鋪，牌匾上寫著“合順興綢緞莊”六個大字。

　　店鋪早已打烊，大門緊閉。只見雪雁上前拍打大門，良久，門開了一半，一個伙計打扮的年輕人提著燈籠走了出來，把燈籠往雪雁臉上提了提，懶洋洋地說道：“本店已打烊，客官明日再來吧。”說著轉身就要回去。

　　雪雁也不答話，從腰間掏出一個腰牌，在伙計眼前一亮。

　　那伙計不禁睜大了眼睛，嘴巴也張著，好像看見了什么驚人的秘密。

　　片刻，伙計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對雪雁恭敬地一施禮，小聲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幾位稍等！”

　　雪雁牽著兩匹馬，店鋪的門進不去。那伙計進門關上，不一會兒，旁邊院墻的大門開了，那伙計引著三人走了進去。

　　門房立即有人從雪雁手中牽了馬，四人徑直來到正房的客廳內。

　　“四位請稍等片刻，容小的去通稟掌柜的。”伙計說罷小跑著出去了。

　　幾分鐘后，從門外急匆匆走進一個中年男人，面白無須，中等身高，體形微胖，神色嚴肅，進來之后對著那姑娘沉聲道：“屬下范永斗，拜見公主殿下！”

　　說罷，左膝單膝跪地，右手置于胸前，身體向前躬身。

　　“嗯，免禮吧。”那姑娘右手虛抬，示意范永斗平身。

　　范永斗？公主？這特么都哪兒跟哪兒啊？

　　周羽看見站在前面的男人，仔細辨認了一下，沒錯，就是范永斗，那雙透著奸詐的小眼睛他一眼就能認出來。好啊，老小子，原來你在這兒藏著呢，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看我一會兒怎么收拾你！

　　這公主又是哪國公主呢？崇禎女兒？不對，崇禎沒那么大的女兒。周羽想到剛剛范永斗行的那個奇怪的跪拜禮，心里突然一驚，這特么是蒙古禮節啊，這姑娘莫非是蒙古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