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彝梃聽了周羽的話大驚失色,面色慘白,剛剛恢復的一點兒硬氣又迅速軟了下來,結結巴巴地說:“范……范……范永斗?他污蔑本王什么?”
“哈,他說了什么你就要去問制臺大人了。”周羽漫不經心地回答。
周羽在朱彝梃面前提范永斗,主要是想試探一下他的反應,看看范永斗的失蹤是否與朱彝梃有關。如果朱彝梃毫不在意,說明范永斗是被他救走的,或者說他知道范永斗已經被救走了,心中有恃無恐;如果他驚慌失措,說明他對范永斗的逃走并不知情,以為范永斗被周羽問出了什么有關自己秘密。
朱彝梃的話讓周羽確信,范永斗并非是被朱彝梃救走的。
“好好好,侯二妮你們帶走,身契也還給侯三舍。”朱彝梃此時已經渾身抖作一團,幾乎要癱軟在地了。
周羽不管朱彝梃的丑態,對周正吩咐道:“周正,你準備一輛馬車去王府接人,我回客棧通知正合和秀兒,馬上出發回周家集,我們在永泰門集合。”
當秀兒在馬車上見到二妮時,二妮早已是昏迷不醒。本是清秀白皙的臉上,毫無血色,額頭掛著一層細密的汗珠。
秀兒為二妮擦拭汗水的時候,發現她的身體滾燙,嘴里胡言亂語地說著什么,卻聽不清。
秀兒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只好掀起車簾哭著對周羽說道:“小羽哥,快想想辦法吧,二妮快不行了!”
周羽也沒了主意,只好叫人快馬加鞭先回到周家集,要傅山和所有的郎中到醫院等他們,并通知侯三舍。
晚上八點,周羽等人將二妮直接送進醫院。
侯三舍、侯文信二人焦急地等在醫院門口,看著二妮被人從馬車上抬下來,侯三舍飛也似地跑到近前,用粗糙的大手撫摸著二妮的臉,頓時老淚縱橫,邊跟著擔架走邊哭著說:“這是怎么了呀,二妮,去年回家時還好好的。你睜開眼睛看看爹,跟爹說說,跟爹說句話好不好?爹對不住你,嗚嗚嗚……”
傅山和一眾郎中也早在病房等待多時了。為了不耽誤診斷,周羽和侯文信兩人架著侯三舍出了病房,在外面等著診斷結果。
一個小時后,傅山和幾位郎中走出了病房,侯文信趕緊站起來,問道:“青主,我妹妹得了什么病?”
“患者發熱惡寒,腹急腫,按之急痛,大便墜重,小便澀滯若淋,臍突腹脹,轉側水聲。從癥狀上看,是腸癰無疑。”傅山道。
“那為何昏迷不醒?”侯文信接著問道。
“昏迷是風寒高燒所致,與腸癰無關。我已給她溫水擦浴脖頸、腋窩,現已蘇醒。”傅山答道。
“那腸癰可有救?”侯三舍關切地問。
“腸癰已成,若用尋常療法,恐難救治。因此,在這里還要詢問老伯你,我有一法或許有效,但須剖開小腹,找出腸道病灶,切除即可。只是,此法雖好,卻有兩個風險:一來疼痛難忍,二來術后創口可能會感染化膿、無法愈合,最終不治。請您盡快定奪,病情如火,不容拖延。”傅山對侯三舍道。
感染傷口的說法,傅山是受周羽影響,他已經接受了肉眼看不見的細菌會感染傷口這一假說。
“此法還有一個風險,那就是可能會失血過多而亡。在下認為,腸癰雖成,卻并非無藥可醫。《外科正宗》有此病治愈先例,治療前應先備凈桶,用滾湯半桶蓋之聽用。先以薏苡仁湯加酒炒大黃二錢,徐徐灌服,待腹中覺痛,搭起患者坐桶上,熱氣熏蒸,其膿下如涌泉,其患即蘇。更服八珍湯加牡丹皮、五味子,調理月余而安。”傅山身后的一個郎中插言道。
“你說的病例,是產婦產后月余,腸癰漸起,所得乃是慢癥。而今侯二妮是急癥,怎能等同視之?再者,人體血管雖密布全身,但亦有主從、動靜之分,如施術之人熟悉血管位置,避開主要的動脈靜脈血管,雖出血但不會傷及元氣,何來失血過多之說?”傅山對說話的郎中進行了反駁。
他們這樣一爭論,可急壞了侯三舍,他也不知道誰說的對,一時沒了主意。
“飛鴻,你懂得多,你說該怎么辦?”侯三舍沒辦法,只好問周羽,他認為周羽知識淵博,必然會做出正確的判斷。
周羽也抓了瞎,他也不懂啊!
“青主,你說的這個腸癰到底是什么?說明白點!”周羽只好問傅山。
“腸癰多因飲食失節,暴怒憂思,敗血濁氣壅遏于闌門而成。”傅山解釋道。
“闌門,闌尾啊?是不是腸子的一個小分支?在右下腹?”周羽問道。
“正是。”傅山答道。
周羽這回才弄明白,合著二妮得的是急性闌尾炎,這病可不能耽誤,萬一發生化膿穿孔,會死人的。
“侯大爺,聽我的,讓青主做手術吧。雖不敢保證一定會治好,但也比等死強。”周羽對侯三舍道。
“大人,不可啊,剖腹風險太大!”只見傅山身后的幾個郎中阻止道,確切點兒說,是除了傅山之外的所有郎中均表示反對。
“爹,這次讓兒做回主行不?”侯文信見爹爹猶豫不決,唯恐耽誤妹妹治病,便上前對侯三舍道。
“好,聽你的吧。”侯三舍說罷,雙手無奈地捂住了眼睛。
“青主,拜托你了!”侯文信說罷,眼神堅定地給傅山深施一躬,在他眼里,周羽是無所不知的人,既然周羽覺得應該手術,那手術必然是對的,縱然手術失敗,也是和不做手術一樣。都是死,那為什么不試試呢?
手術在侯二妮撕心裂肺的喊叫聲中結束,聽得侯三舍抓心撓肝,而侯文信卻信心十足,他覺得,妹妹既然有力氣喊叫,說明身體還可以,怕就怕悄無聲息了。
手術是傅山的第一例手術,也是醫院里所有郎中所見過的第一例開膛剖腹的手術。傅山很謹慎,他做了最大努力進行消毒和預防感染,手術用具全部用開水煮過,他和助手的衣服全部開水煮過,腸衣做的手套用烈酒浸泡并晾干,手術前所有人用烈酒洗手,手術室密封。
手術完成后,傅山禁止任何人進病房探視,所有護理均由他親自完成,他怕傷口被感染。
醫院所有的郎中也都密切關注著手術的后續發展,沒人看好傅山的手術,幾名刻薄的郎中甚至當面挖苦傅山,說他裝神弄鬼,不讓人探視二妮是為了掩蓋手術失敗的真相。傅山聽后總是平靜如水,不發一言。
半月后,傅山通知侯三舍來醫院一趟。
侯三舍心里有點害怕,這半月來,他從未見過自己的女兒,甚至沒聽過女兒的任何消息,是活著還是死了,不知道。他每天早上起來都要到醫院一次,找傅山、找院長,甚至找周羽,除了傅山沒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情況,但傅山就是只字不提。
今天傅山居然主動找他了,他更加緊張了。
上午九點,他來到女兒的病房外,不等他開門,病房門從里面開了,他看見女兒好端端地站在門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謝天謝地,虧了傅青主精湛地醫術,女兒還活著!
二丫看見爹爹,立即跑了過去,拉起他的手,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手術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侯二妮從奄奄一息到活蹦亂跳,僅僅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傅青主圣手之名,從此傳揚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