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可受作為大明第一狂人李贄的弟子,深受李贄自由平等思想的影響,對商人也沒有任何歧視。對于郭忠的小心翼翼,他是感受得到的,于是說話也會更加注意,盡量讓郭忠感受到尊重。
至于登廣告,他雖未聽說過,但他汪可受是何等聰明,聽到郭忠的幾句介紹,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心中不免感嘆,妙啊,沒想到錢還可以這樣賺!登廣告的酒樓因為廣告而被百姓熟知,酒樓生意就會興隆,而報紙會因為登廣告而增加收益,百姓因為看了廣告會了解更多商家信息,便于貨比三家,這是三贏的好事啊!進一步的,報紙因為經營得當,讀者越來越多,廣告收益也會大幅增加。
“嗯,這個想法非常好。”汪可受想到這里,仿佛是自言自語道。
“那真是太好了,您看,這費用……”郭忠興奮地搓著手,滿懷期待地看著汪可受。
汪可受沉浸在自己的巨大發現里,并沒有聽到郭忠的話,繼續思考著。
郭忠知道一些讀書人的臭毛病,有些人虛偽至極,心里想著錢是越多越好,嘴里卻大罵錢是王八蛋。他以為汪可受也是這種人,不好意思跟他要價,于是趕緊補充道:“就登一句話,五十兩紋銀,可否?”
“不不不,我不是在考慮錢的問題,因為現在版面已經排好,要給貴商號加廣告,沒有地方再加了。”汪可受一攤手,無奈地笑了笑。
郭忠聽他說不能加,以為對方嫌自己報價低,于是一咬牙,道:“八十兩,加在兩版之間的中縫空白處,可否?”
“對呀,夾縫可以的。”汪可受興奮地說,“八十兩太多了,五十兩,我給你登三期。”
郭掌柜興奮得站了起來,連連施禮,千恩萬謝。
就這樣,周家集第一則商業廣告,誕生了。
福滿樓酒樓的廣告登出以后,整個周家集的人都看到了這個廣告,都知道一個看起來不錯的酒樓就要開業了。開業當天,福滿樓客人爆滿,座無虛席,很多人就是看了廣告才來的,廣告效果非常好。
酒樓生意開門紅,掌柜郭忠非常興奮,特意邀請汪可受和五名編輯到福滿樓大吃一頓,以示謝意。
資本永遠是追逐超高利潤的,看到廣告效果明顯,其他酒樓的掌柜也找到汪可受,表示要登廣告。而且還不止這些,其他商家也來登廣告,茶館、馬車廠、銀行等等。廣告的種類也多了起來,出現了各種招工信息,最搞笑的是,一個富商女兒要嫁人,登了一則選婿廣告,這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征婚廣告了吧。
為了應對廣告日益增多的問題,除了中縫廣告外,華夏報特意開辟了一版專門刊登廣告,各家競價投標,價高者登。
僅僅三個月的時間,華夏報成為周家集最賺錢的企業之一,報紙風靡宣大山西地區。蓬勃發展的華夏報,吸引了幾大財團的注意,曹家與汪可受協商,愿意注資一萬兩銀子,用于擴大印刷廠的規模,招聘專業編輯,繼續開拓市場。
七月底,看到華夏報事業的蒸蒸日上,裴汝霖等一干保守派再也坐不住了,本來他們在輿論上是占有先機的,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但是短短一個月時間,華夏報風靡周家集,再不采取行動,己方的輿論陣地恐怕要淪陷了。
于是他集合了幾名骨干人員,組建九州日報,并找到了一些鄉紳資助,為了增加發行量,九州日報每日發行,成為真正的日報,內容以宣傳儒家傳統思想為主,偶爾發表一些時事評論。參照華夏報的策略,九州日報也刊載一些小說、短文、詩詞,并創造性地刊載了一些書畫作品。
對于報業的迅速發展,完全超出了周羽的意料之外,他沒想到古人的創造力是如此的驚人,這么短的時間,周家集已經擁有兩家運轉成熟的報紙,這在以前是無法想象的。
究其根本原因,主要是周家集聚集了大量的讀書人,各種哲學流派互相碰撞,產生了思想的火花;周家集自由平等的社會環境也是不可缺少的條件,周羽從來不搞文字獄,他堅信言論自由會帶來社會和經濟的進步;另外,經濟的迅速發展、資本的急劇積累,產生了信息流通的剛性需求。所有條件成熟以后,報紙誕生并健康成長自然水到渠成。
周羽樂得看到周家集文化事業繁榮發展,因為中國古代社會過分強調思想的統一,極大地限制了人性的發展。讀書人沒有多樣化的個性,思想好像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
社會的創造性需要多樣化的個性人才,缺乏個性行往往就缺乏創造性,社會上充滿了刻板迂腐的庸人,也就阻礙了社會的發展。
周羽曾專門找到汪可受和裴汝霖,對他們進行了鼓勵,并要求他們說真話、講真相,注意著作權的保護,發表的作品必須征得原作者的同意,如果原作者還在世的話,給予必要的稿費。這一點,兩人是沒想到的,畢竟著作權是經濟社會高度發展的產物。
周羽最后說的一句話令他們深受觸動:“我不一定認同你們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們說話的權利。”
二人聽了周羽保證,無不激動萬分。讀書人被禁錮言論自秦以降已有一千八百年了,歷經多少的殺戮、流血和抗爭,猶如刀刻般印在讀書人的基因里,他們等待這一天等得太辛苦,猶如在漆黑的夜里等待黎明,而當這光明突然降臨時,他們經顯得手足無措起來。
二人雙雙跪倒,向周羽行大禮,汪可受激動地說:“周總兵,在下代天下讀書人感謝您,請受我等一拜!”
汪可受的激動是可以理解的,裴汝霖作為傳統儒家的擁躉,為什么也這么激動呢?儒家不是統治階級推行的思想嗎?事實是,讀書人內心大多有一種驕傲的自信,他們相信自己的信仰就是宇宙的真理,俗語講,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就是這個道理。
裴汝霖瞧不上借助皇權來維護儒家的權威,他不怕辯論,因為孔、孟就是從百家爭鳴的春秋戰國時代一路辯論而來的,道理不辨不明。
相對汪可受,裴汝霖思想的轉變來得更加艱難,他本來舉人的身份,本想在周家集暫時躲避戰亂,明年還要參加京城會試,繼續考取功名的。但是因為稀里糊涂地卷入了關于男女平等的大爭論,又眼看著辯論對手汪可受創辦的報紙大行其道,自己心有不甘也跟著創辦了報紙,現在小有成就,在周家集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而且,在辯論和出版報紙的過程中,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成就感,慢慢地要繼續科舉的愿望就變淡了。今天聽到周羽那句“我誓死捍衛你們說話的權利”的時候,他就下定了決心,不考科舉了,在周家集實現自己不一樣的人生。
受到華夏報和九州日報的啟發,周羽突然感到有必要在學術期刊上做一些事情了。于是就找來宋應星和傅山,責成他們創辦《華夏書院學報》,內容以學生的理工學科學術文章為主,少量兼顧文、法類學術文章,鼓勵學生的科學研究熱情。并指定學報主編為宋應星,副主編為傅山,編委其他人員由宋應星和傅山協商組建,要求編委成員要有深厚的學術功底,能夠發現有價值的科研成果。
傅山本來對于這個副主編是不太感興趣的,他的愛好很廣泛,對于哲學、醫學、詩詞、書畫均有很深的造詣,如果當了學報副主編,可能就沒有太多時間來進行其他研究了。
宋應星看出了傅山的顧慮,于是對傅山道:“青主,現在對于華夏書院來說,正是發展打基礎的關鍵時期,沒有太多科研人才,這個副主編你不做,別人也沒有資格做。你先幫我把學報辦起來,我保證,除了醫學以外,其他學科我來審,等我們的人才儲備夠了以后,你愿意辭去編委的職務我放你走,好嗎?”
面對宋應星請求,傅山感受到了他的真誠,再推辭也說不過去了,于是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