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甲號房內(nèi)，吳義等人一齊半跪在地上：“屬下拜見樓主。”

　　“無妨，都起來吧。”

　　柳天陰雙手虛托，示意他們站起。

　　天地樓的其他四位先天高手有兩位因一些事情未能過來，剩下兩位因路程遙遠(yuǎn)仍在路上。眼前的，幾乎就是天地樓的班底了。

　　這些人，柳天陰大抵都認(rèn)識。像劍尊凌海，從前是朝中司兵宗右侍郎的次子，被柳天陰搭救。因其根骨超絕，對劍法領(lǐng)悟頗深，柳天陰當(dāng)年傳了他一套喚為《怒濤劍》的劍法以及不遜色于《天陰典》的功法《會蒼經(jīng)》。

　　這些人曾經(jīng)都是柳天陰暗地里的心腹，這是宮中默許的行為。后來被柳天陰悄悄放出宮去，才有了自由身。忠誠是絕對的。

　　即使有時忘恩負(fù)義之輩，因為多次試探，已被聯(lián)手誅殺了。

　　“咳咳咳”，柳天陰突然咳嗽了一下，這一咳嗽可把在場人嚇得不輕。到了柳天陰的境界，風(fēng)寒什么的幾乎不可能被染上，一旦有，那便是身體情況極差了。

　　“想必你們也看到了，咱家恐怕命不久矣。如咱家那天駕鶴去了，這小子便是你們的樓主。”

　　柳天陰緩緩地說，他本沒有這意思，但方才怒火攻心之下，寒毒發(fā)作，他的身體瞬間如同垮了一樣，站立都勉強(qiáng)。

　　這時，他發(fā)現(xiàn)，已不僅是功法的問題。

　　江湖中有這么一句話“沒有能醫(yī)好的傷，沒有能不斷的兵”。說的是每次受傷，身體都會多一道暗傷，久而久之，身體狀況便會逐漸下滑。

　　柳天陰受的傷尤以忘憂閣老鴇的鞭傷最重，傷及五臟六腑。再加上多次嚴(yán)重的外傷，這樣一來，柳天陰的身體怎能不垮。

　　聽了這話，所有人都十分惶恐，吳義連忙道：“樓主不必?fù)?dān)心，屬下們一定讓您痊愈。”

　　“是啊，樓主春秋鼎盛，怎會如此。”

　　“樓主切莫妄自菲薄。”

　　連柳星都抬起頭，不舍地望著柳天陰。

　　柳天陰笑了笑，揉搓柳星的頭，道：“我只是提前做做部署，還不至于現(xiàn)在就死。當(dāng)然，興許也快了。”氣氛一下子低迷起來，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見此，柳天陰開口：“對了，吳義，你要的菜和酒，還有茶怎么還沒上來，咱家餓了。”

　　“屬下這就去催。”吳義著急地跑出去，樓梯也不走了，跳了下去。

　　柳天陰的實力其實在整個大炎武林還算是夠看的，已經(jīng)算是一流高手里的巔峰了。但，吳義思前想后覺得柳天陰不能出什么差錯，所以召集了天地樓的人馬。

　　現(xiàn)在，柳天陰也不打算遣他們回去了。如若今天沒有吳義他們，不亮明自己官家的身份，都解決不了戰(zhàn)尊和刀尊。

　　況且，柳天陰得知自己可能時日無多后反而異常淡定。

　　在生死關(guān)頭，人總會走向極端。漠然，或者掙扎。柳天陰屬于前一種，他眷戀生命，卻又不想讓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剩余生命里全是茍延殘喘。來到是意外，離開卻是意料之中。

　　他本該死，又活了一回。做了一把人上人，沙場走過，宮廷去過，身在江湖。死不死已然無所謂了，能活幾年是幾年吧。

　　只有柳天陰身邊的柳星，在柳天陰的話里聽出了些苦澀和辛酸。瞬間，柳天陰似乎蒼老了許多。

　　在吳義的催促下，酒菜上來了。

　　是吳義親自端來的。柳天陰才夾了一筷子，稍微嘗嘗，便說道：“不錯，這廚子手藝和宮里面有的一拼。”

　　又端起來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招呼幾人一起吃喝。

　　他們一動不動，恭敬地站在旁邊，柳天陰只得搖搖頭：“一幫死腦筋，來，星兒吃。不過酒你就別喝了。小孩子多吃點肉。”

　　說著，夾了肉放到柳星碗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柳天陰吃飽喝足后就把吳義等人趕了出去，和柳星一起躺在床上。

　　床榻足夠大，他們師徒倆一齊望著天說話。

　　“星兒，師父死了你會不會傷心啊？”

　　“嗯。”

　　“那就好，就怕是我死了沒幾個人記得我咯。”接著他又以柳星聽不到的低沉聲音喃喃自語：“終于還是要死了嗎？唉……”

　　兩個人都沉沉睡去了。

　　半夜，柳天陰睜開了眼，不知為什么總覺得身子骨不舒服，便從穿上下來，披了件衣裳，輕手輕腳地走出門去。

　　洛含府沒有實行宵禁，街上還是有些人的。

　　照明的燈籠是東邊掛一個西邊掛一個，零零散散，路上偶爾有三兩個喝得迷迷糊糊的醉漢，搖搖晃晃地走，時不時跌一個大跟頭。

　　有幾家鋪面還點著燈，不過門可羅雀，應(yīng)當(dāng)是白天生意不好，只能在晚上繼續(xù)營業(yè)，想多賺些錢。往往是賺到的錢還沒有油錢多。柳天陰四處張望，冷清的街道遍布天空灑下的銀霜，如一匹千萬丈長的白綾懸下。

　　懸下的白綾似乎預(yù)示著柳天陰不久的生命。

　　晚上柳天陰喝得并不舒服，總感覺心口悶著一股氣。半夜起來的他并不想叫醒熟睡的其他人，便尋別處找酒吃。

　　還別說，這個點真有處酒家開門的。

　　這酒家名叫“仙也醉”。

　　失魂落魄的柳天陰看也不看就走了進(jìn)去，掌柜的是個成熟女子。半老徐娘，風(fēng)韻猶存，見客人進(jìn)門，款款走來，帶一陣香風(fēng)。

　　“客官可是來喝酒的？”

　　柳天陰點點頭，心想本座來你這酒鋪不喝酒還能干嘛？到底這話是沒說出去，免得惹她不快。

　　“小店賣酒有個規(guī)矩，要‘過三關(guān)’才行。”

　　“呵”，柳天陰嗤笑一聲：“我還從未聽說賣酒有什么規(guī)矩的。便是云京那里，天子腳下，也沒有這般做的。”

　　“誒，云京是云京，我這‘仙也醉’就是這規(guī)矩。”掌柜被柳天陰的盛氣一激，也惱了，說話間不由帶了幾分火氣。

　　“如若我要是過了這三關(guān)，你拿得出什么酒給我？”柳天陰也不對著她干，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追問一句。

　　“自然是客官你要什么，我就給什么。”

　　“你若是給不了我呢？”

　　“任憑處置。”

　　柳天陰冷哼一聲：“好。我旁的也不要……”

　　掌柜一聽這話，心里跟明鏡似的，往年凡是來的人，說出這些話都是饞她的身子。面上也帶了幾分不屑。登徒子能有什么本事，無非是口花花而已。

　　可惜，柳天陰這種人，視女色如糞土。

　　“我只要你‘仙也醉’這塊招牌。”

　　掌柜分明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客官能闖過我這三關(guān)，招牌給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