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卜成和于永智二人有說有笑,邁步走下樓梯,向議堂去。
蘇億被他們虛晃這一下,有些愣神。隨后也默然地跟在他們后面,眼里時不時閃過幾道精光。
眾人不明白如何是好,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能先留在寨墻,美名其曰防務(wù)。一具尸體悲涼地倒在磚石上,卻沒有人前去理會。
直到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收回來時,與此人關(guān)系較為要好的幾個才敢出面把他的尸體拖走。
平常誰敢動這具尸體,他可是意圖謀殺趙卜成的人,敢輕舉妄動趙卜成就找你算賬。不過這幾人都是于永智手下的,今天算是鬧掰了,哪里還會怕這個。往后是井水不犯河水,真打起來可還要點時間。
走下寨墻的趙卜成個于永智勾肩搭背,似乎很是要好。
“二弟啊,你可真是夠快的。對自己人沒有半點留情,夠狠!”
“大哥,換了是你,你也會這么做的。這件事上,的確算是我對不起他,日后若有機(jī)會,我于永智定然會報答他的恩情的。”
趙卜成聳聳肩:“二弟這么說,難道覺得我會相信嗎?現(xiàn)在又沒有外人,還不能說點真心的?”
于永智的手在趙卜成胸前擺了擺,接著暗指蘇億,眼神不善。
神情也是微微一凜,趙卜成意會,低聲輕語:“你的意思是,把他給……”趙卜成作了個刀往下砍的手勢。
“你不覺得,變數(shù)到現(xiàn)在為止還是太大了嗎?他的身份大哥你應(yīng)該不會忘了吧?”
見趙卜成還是有些為難,不能下手。于永智再添一把火:“想當(dāng)初我們也算是江湖里打得出名號的人物,要不是因為這小子……”
“但,當(dāng)初我們也是愿意幫他的。”
“當(dāng)初是當(dāng)初。再者說,我們?yōu)樗呀?jīng)得罪蘇家了,他現(xiàn)在暗地里也有朋黨勾結(jié),你我都心知肚明。繼續(xù)放任下去,他未必不能把我們?nèi)紲绲簟!?p> 趙卜成還是躊躇,于永智實在是忍無可忍。他與趙卜成決裂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在重大事件上猶疑不定,不進(jìn)不退,錯失良機(jī),甚至使自己一次次陷入絕境。
袖子里抽出一封拆開的書信,悄悄遞給趙卜成,他第一眼就覺得字跡十分熟悉。仔細(xì)回憶,這與蘇億的字跡竟然一致。
至于信上的內(nèi)容更是叫他膽寒,信首就是:蘇家不肖子孫蘇億拜上。
趙卜成不斷瀏覽后面的內(nèi)容,與他的猜測吻合得可怕。這蘇億要勾連蘇家做掉自己。
“二弟,這封信你是從哪兒來的?”
于永智信誓旦旦地說:“自然是蘇億的心腹那兒奪來的。”
趙卜成再度回想一番,之前一直跟在蘇億身邊的那人今日的確是不見蹤影,往常他總守在蘇億身邊。
這種情況直接確定趙卜成的猜想,對蘇億這位三弟也沒有情意好說,背叛是要付出代價的。
“二弟打算怎么辦?”
“毒!”
二人溝通著方法,竊竊私語。而蘇億心里卻惶惶不安。他總覺得最近要出什么事。
看著眼前的兩人,蘇億眼里流露出不忍,可是為了自己以后的遠(yuǎn)大前程,只能犧牲一些人作為砝碼,不然自己是不可能回到蘇家的。
前后三個人,各懷鬼胎,心里都在打算自己下一步的計劃。
不知不覺中,三人一起來到了議堂。四仙寨議堂的擺設(shè)十分簡單,上首放著四把交椅,其中最為華麗的就是最上面,屬于趙卜成的交椅。
通身是大炎朝稀少的青原杉,連三品的大臣也未必有一把,月牙扶手鐫刻流云紋,扶手頂部還鑲嵌兩個銅獸首,是一種記錄在大炎朝《異獸志》的猛獸。背后浮雕開光,作一個趙字,彰顯交椅主人的身份。
至于于永智和蘇億就只能在趙卜成下方落座,雖然他們的交椅也不算寒酸,可與趙卜成這獨一份的比起來,自然會遜色不少。
這把椅子其實是一次他們劫掠來往貿(mào)易的商人處奪過來的,起先有整整三把,卻因為害怕出事,送出去兩把給封州的那幾位掌權(quán)人。也就是這樣,再加上那批商隊竟然敢從大炎朝境內(nèi)倒賣鐵礦石去卑越國,律法難以容忍,處以極刑都不為過。
所以,幾件事加起來,哪怕是商隊背后的人也不敢問責(zé)。不然把自己牽扯進(jìn)去,再想掙扎出泥潭就難了。
因為封州是戰(zhàn)爭前線,而整個大炎朝局勢動蕩,派系分裂,此處利益糾紛實在是交錯雜亂。可以說,封州左右整個大炎朝的局勢走向。
如今,三個派系不論前仇舊怨,都一致對外,嚴(yán)格防守封州。也是這各方壓力,使封州的局勢平衡在一個微妙的節(jié)點。
亂賊四起,卻又不敢越界,朝廷有心整治,可力量全投入與卑越國的戰(zhàn)爭,無力治理。故而趙卜成在永安,永清,永寧府幾乎是一家獨大,這交椅也才沒被人奪取。
于永智望著那把交椅,眼睛里透露深沉的渴望,貪婪。那個位置象征著權(quán)力和地位。
反而,蘇億瞥到于永智的神情,對此嗤之以鼻。山賊無論如何只能是山賊,爛泥扶不上墻。只著眼面前的一畝三分地,愚蠢。
“今日大哥我高興,不如擺下宴席,犒賞弟兄們,也漲漲士氣,明日我便率人去殺他們一個干干凈凈,片甲不留。”
這當(dāng)然是緩兵之計,趙卜成并不想和楊鏖他們打,反正山寨里糧食儲備的多,熬一個十天半個月不成問題。看他們的樣子,且倚仗著四仙山的險勢,楊鏖他們的糧草不可能已運到山上。
最近也要在山腳下,到時候只需要派一伙人馬毀了他們的糧草,來犯之?dāng)钞?dāng)不攻自破。
于永智明白趙卜成的意思,隨之附和:“此時士氣低迷,正是設(shè)宴助興,助長威風(fēng)的時機(jī)。”
見趙卜成和于永智拍板,蘇億不置可否,權(quán)當(dāng)做是默認(rèn)。現(xiàn)在還不到掀桌子的點,還需要等力量足夠強(qiáng)大,能一口氣滅掉他們才好。
忽然,蘇億心尖一緊,只因為他看見于永智嘴角的笑。他太了解了,于永智的這種笑是對手被他算計進(jìn)去,卻未曾發(fā)現(xiàn)的笑容。自信之中蘊藏的狡詐和得意,就像只得手的狡猾狐貍。
他們難道看出來了?不會的。那就是他們發(fā)現(xiàn)我手下也有人?應(yīng)是這樣……
蘇億心情剎那間經(jīng)歷低谷與高峰,甚至動過先把二人解決掉的想法,但是被忍住了。
趙卜成的實力不賴,于永智一直隱藏,幾乎不動手,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境界。況且對付趙卜成一人自己就有些吃力,再加上于永智,勝算渺茫。
“全聽大哥二哥的。”
“嗯,既然如此,就理應(yīng)大張旗鼓地辦,也好殺一殺他們的銳氣。我先去準(zhǔn)備,正好把我那一壇醉仙釀也拿來。”趙卜成說著就又走出去。
于永智一臉不放心,緊接著也跟上去:“我還是去看看的好,萬一出了什么事就不妙了。”
這就是他們倆陰險的地方,明明是秘密合謀,卻裝出一副各自提防的樣子,用以迷惑對手。
蘇億心里猜測不完全對,于永智這次的行為是三分假七分真。
于永智是何許人也,自詡眾人皆在股掌,被他玩弄于計策的方寸棋盤上。于永智的確是防著趙卜成,萬一趙卜成做什么手腳,他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蘇億看兩人都出去,即刻喚來一名親信,吩咐道:“你領(lǐng)人去后山把我平日里飲用的那潭水取幾桶來,送到后廚去,就說是做飯菜用的,比井水清甜干凈些。還有,讓他們趕快起火做飯菜,大寨主等急了。”
坐在椅子上的蘇億胸有成竹,巧妙化解趙卜成他們的發(fā)難。后山的水源除了自己和幾個心腹,誰也不知道,這次定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俗話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可若不高瞻遠(yuǎn)矚,則前路迷茫,失足為常事。
“看起來,趙卜成和于永智已經(jīng)對我動了殺心。正好,蘇家催得緊,找個機(jī)會將他們一并解決掉,以除憂患。”
蘇億喃喃自語,四下無人,一身氣息不再隱藏。渾厚內(nèi)力外泄,又是位半步一流。
反觀于永智這邊,快幾步追上趙卜成,和他一起去山寨的水井視察。
剛到那兒,就看見兩個人暈暈乎乎地站著,眼神稍微有些迷離,似乎是剛睡醒。察覺趙卜成他們來了,卻又強(qiáng)行打起精神。
趙卜成渾然不在意,可于永智對此二人的表現(xiàn)存疑,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不能容忍任何可能出現(xiàn)問題的差錯。
“你們干了些什么?怎么看起來如此疲憊?”于永智先是示威,然后以關(guān)懷的語氣問候。
“二寨主,沒什么,就是我們覺得今天很困。哈……”說著,他就打了個哈欠。
趙卜成也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和于永智對視一眼,兩人一起動手。手掌接觸他們的皮膚,內(nèi)力灌輸?shù)剿麄兊慕?jīng)脈之中。果然,他們的經(jīng)脈中還殘留有陰冷的寒氣。
那二人被趙卜成他們的動作嚇得六神無主,也不敢躲閃,只見到趙卜成和于永智用眼神交流一陣。
“你們是什么時候感覺犯困的?”
“就今天午間二時。”
于永智陷入沉思,趙卜成追問道:“有沒有其他可疑的事情發(fā)生?”
“回大寨主,是有一樁。我們是被一個年輕的人叫醒的。我還認(rèn)為他不是我們寨子的,可他說自己是新來的,家里本是鏢局中人,我就不再質(zhì)疑了。”
“不對,最近來的新人里壓根就沒有出身鏢局的。”
于永智吐露出的話暗藏玄機(jī),不過趙卜成也不深究,而是打發(fā)走眼前人,與于永智商談。
“看來,是有人在這水井里下毒了。”
“這不是更好,”于永智思索一番,突然說出這句話,“我們本來也要動手,如此還省事了。再說,今天可有證人,到時候東窗事發(fā),就是外面那伙人干得,與我們何干?”
“哈哈哈哈哈……”
趙卜成和于永智心照不宣地大笑起來,但是這笑又有幾分真假,誰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