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刺穿身體的凱瑟琳沒有死。
神眷者是不會輕易死去的。
但她也沒再掙扎了。
作為一個人活,和作為一條狗活,有什么區別呢?
被冰刺入身體的感覺,原來是這樣嗎……
過往不受控制地一幕一幕閃過。和她的初遇,是個多么惹人討厭的貴族小姐。但是,又不自覺地會被那份高貴所吸引。
得知和她同寢時的又驚又喜。
得知自己有機會升職時渴望與她分享的喜悅。
明媚的午后,不再煩人的訓練場。
她曾作為一個人活過。
手突然抓住了冰劍。神眷者流出的血也是那般鮮紅。
“你……為什么不死呢……”
“弗里德……我……恨……你……”
女人爆發出強烈的神力。她的寒氣瞬間席卷周身,本就被冰凍的世界更加雪白。這些冰晶接連反射月光,反而將教堂照得十分明亮。
做完一切后,女人的手徹底落了下去。
“【星輪】,她的位置在哪兒?”
“左前方四步。”
弗里德順著指引摸索前行。因為對方沒了動作,他反而難以找到對應的位置了。
直到一腳踢上了什么,弗里德才停下。
他的身體現在難以下蹲,甚至連挪步都很難。于是他高舉起劍。
一劍刺了下去。
他刺了一劍不夠,仍然繼續刺著。
這是弗里德迄今為止,做過的最為殘暴的舉動。他此刻的舉動與大義無關,只是在發泄自己的憤怒。
我恨你?
我也一樣啊。
想美麗平靜地死?不可能!
“弗里德,為什么你養貓,但不養狗呢?”
記憶里,艾斯蒂娜曾問過這么一個問題。
那是在一個悠閑的午后,剛抱回的貓也收斂起利爪,靜靜趴在桌上。
“啊……因為狗容易認主嘛。貓就不會。如果哪天咖啡廳倒閉了,我們就把貓放出去。它不會死。但狗的話,就會找回來吧。”
“對自己那么沒信心嗎?”
“不……只是……”
如果是狗的話,看到主人死亡,是會不顧一切追上去撕咬,直至咬死對方為止。
所有人和弗里德相處后,都會說他是個老好人。
所以他們都不知道,弗里德心中的恨有多深。
那恨就如荒漠里的水源,是令他存活的全部希望。
想簡簡單單地死?
做夢!
冰劍一劍一劍刺穿原主人。巨大的怪物看不見任何東西,自然看不見腳底下踩著的血水潭。
就算看見了,他也只會大聲叫好吧。
冰劍融化了,就用雙手。
雙手腐爛了,就用牙齒。
在神明的教堂下,因復仇而墮落的怪物用盡最后的力氣撕扯仇人。他的仇人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任誰都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最后,怪物倒下了。
“她……死了嗎?”
“死了。”
掌管命運的神器給予回答。“絕對不會復生。”
“真的?太好了……”
“弗里德。”
在一片光里,神器【星輪】選擇了獅子的相貌。
“什么啊,我還以為你會選擇水瓶。”
獅子依舊自信昂揚,“水瓶正哭著呢。真是脆弱的家伙啊。”
“咦——對不起啊。”
“不用在意。反正都是看過一遍的東西了。”
獅子晃了晃它的尾巴。“說實話,我一開始也不懂為什么艾斯蒂娜會選擇你。”
“那還真是抱歉了。”
“但是,弄不清楚,也是愛的一種吧。”
“……”
“大家,會怎樣?”
“艾斯蒂娜說,那是對于所有人來說,最好的未來。不過我是不懂了。”
弗里德則說,“說的也是。未來還是握在自己手里為好。”
光越來越暗。
“我要死了吧。”
【星輪】回答,“是的。”
“你呢?”
“我會陷入永眠。”
“那就是說,計劃最后成功了?”
“是。”
“從你那兒套一句情報真不容易。”
“呵呵,這也是樂趣所在啊。”
“……我……想要睡了……”
“嗯。”
“……”
“弗里德。”
“……嗯……”
“永別了。”
漸滅的光徹底消失。
然而在光熄滅的那一剎那,更強烈的光照亮世界。
他聽到了教堂的鐘聲。
潔白無瑕的教堂,屋檐下掛著些許冰花。似乎從未被鮮血浸染。
他推開門,看到了在教堂內等待的新娘。
艾斯蒂娜穿著潔白的婚紗,手捧鮮花束。花束是凡賽爾常見的海芙草扎成。不可思議,平時不顯眼的小花聚在一起,竟然像是海上倒映的星光。
新娘靜靜看著自己。她還是那么溫柔典雅。眼里柔光如晨星轉動。
而在堂內,坐著雙方的親友。神眷者與普通人并排坐著,時不時因各式各樣的玩笑爭吵。
金發的女人說,“啊啊!把艾斯蒂娜還給我!”
“別做夢了。”
難得穿一次正裝的薩綺說,“澤萊斯,這算不算無能狂怒?”
“可惡!不行!我要動手搶婚了!”
“勸你別動手。”騎士今日也在發著亮光。
捧著玩偶的女孩說,“是哦。我們加起來都打不過婚禮的保安。”
“保安啊……”
“難得的婚禮,你就別破壞氛圍了好不好。要不然大家一起被【湮滅】了?活著不好嗎。”
鐘聲又一次敲響。所有人都看向了新郎與新娘。
舉行婚禮的牧師詢問二人。
“弗里德先生。你愿意娶眼前的女人嗎?你愿意愛她、忠誠于她,無論她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都不改初心嗎?”
“我愿意。”
“艾斯蒂娜女士。你愿意嫁給眼前的男人嗎?你愿意愛他、忠誠于他,無論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都不改初心嗎?”
“我愿意。”
教堂的光逐漸退去。
婚禮結束了,大家都回到他們該回歸的地方。
然而艾斯蒂娜的身影并未消失。她立于逐漸合上的門前,朝自己伸出手。
“弗里德。回去吧。”
“嗯。”
他追了上去,握住了那只手。
“艾斯蒂娜,我……”
“我明白。”
“是嗎,那你看見了嗎,我的英姿。”
“看見了哦。非常英俊帥氣!”
“真是不得了的旅途啊。”
“但弗里德還是完成了不是嗎?這下總算能好好寫完書了。”
“書……啊?!”
“忘了嗎?沒關系。接下來我們有很多時間慢慢寫。”
教堂的大門徹底關閉。
他終于完成了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