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庭院寂靜,鼻翼里若有似無荼靡的清幽冷香。
商離執筆于案前,珠簾猛一晃動,桫將軍立于眼前:陛下,那女子在河邊發現了!
他執筆的動作緩緩一頓,眉頭微微皺起。
“......嗯?”
“那女子身子損耗的厲害,怕是,怕是命不久已......”
溫潤細膩的宣紙上,字跡清晰,婉轉之處帶著剛勁。
“吧嗒”,一滴濃墨滴在潔白的宣紙上,可惜這上好的紙了!
屋檐銅鈴細細嗚咽,叮咚叮咚,烏云壓下,整個天際灰蒙蒙一片。
山雨欲來......
良久,商離執筆書寫,眉間淡淡的川字散開。
“便,將她帶回‘菡萏閣’安置吧!”
桫將軍心里說不上意外還是不意外,點頭便要下去執行了。
腳步漸遠,商離的聲音清冷:莫讓消息走漏出去!
此時正是禍亂年間,神妖出現,怕又會引起一場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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梔雪是圣女,圣宮中出現了這么一個男人,怕又要引起什么謠言。
小小的少女不過是偷了個懶喝杯茶歇歇,怎么就讓個無關的男人闖了進來
她嚇的要命,咬著嘴唇看著高大而又英俊的男子,他呀,怎么生的這般容顏。
如墨的發,飛入鬢間的眉,高挺的鼻,不點而紅的唇,如玉的皮膚......
哎呀呀,她的臉好燙,怎么就,怎么就對著一個男人想入非非?
她是否犯了罪孽,難道,難道她的心本就是這邊齷蹉不凈嗎?
“梔雪,梔雪,有罪......”
淵冥不明少女心中的糾結心思,只這凡間本和神界不一樣,只有這塊地方有些靈氣聚集,只是這般貿然闖入必定是唐突的。
何況,這小丫頭怕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婢女。
他輕輕的嘆息,拿出手里的畫像對著她又說“小丫頭,你若見到這畫像里的人,可否愿告知我一聲?”
梔雪緩緩抬頭,畫像里的女子清新脫俗,有著和他一樣的絕世容顏,身著一襲白色衣袍。
這,這樣的女子,和他一樣,都是仙人吧?
“唔,梔雪,梔雪并無見過!”
淵冥又嘆,凡塵路途深遠,亦不知師妹是生是死,怕是要找一個人也是不易。
“淵冥告辭,若見到我師妹,還請告知!”
說完抬步離去,梔雪伸手,哎,我可沒有興趣幫你找你師妹。這圣宮不能有陌生人來,你可千萬,千萬不能再來找我了啊。
雖然,你和你師妹都挺好看的。
可好看,也不能隨便......吶,人家都走了!你還在胡亂想些什么呢?
梔雪嘆息。
商離走進菡萏苑,昨日被砸的荷花池一片狼藉,在這碧波之中頗有些不雅。
那女子早就醒了,立在池邊打著坐調息著,亭亭玉立,似一朵潔白婉蓮。
清風徐徐,碧池荷花清新。
此景竟讓商離看呆了去!
待回過神來他已靠近那女子不足十步之遠了,商離撫著身上不存在的皺褶,怎會鬼斧神差般讓她進了這菡萏苑呢?
午時已過,漸漸地,日頭偏西,女子動了動手指,荷花里的靈氣助她恢復了些氣力。可要想恢復以前的功力,也不知何時。
那一戰去了她全部的修為,落下凡塵的她此時就如一個油盡燈枯的普通凡人,便是一個普通的飛身仙術都讓她覺得渾身力竭。
后又被身后的帝王帶回這里,輕輕吐出一口氣息,將所吸收的靈氣全部歸一。
她重傷在凡塵無人能醫,若再這樣下去,她肯定會最終靈力枯竭而亡,好在,有這池靈泉。
淵冥也不知往哪兒去尋師妹,到了凡世盡然沒有感覺到一絲淵卿的氣息,御魔爆裂的那一瞬間又浮現在眼前......
可為何,心中還是有那么一刻堅定,實則淵卿根本就沒有死呢?
來了這菡萏苑已經有了半年,對著這凡間的帝王有了些了解,這個王國國號為元羲,帝名商離。
皇后容辛夷是個果斷堅忍的女子,面對她的到來倒顯的很是淡然。
商離是個勤勞的帝王,這片大陸常有戰爭,他鮮少于他國發生戰事,商國到是被他治理的不錯。
帝于案前批改奏折,后立于身側紅袖添香,這場景,果真是溫馨的很。
淵卿輕輕吐出一口氣,待了許久了,也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淵卿隨即向商離辭別,可東邊最強的國家越國鐵騎終于是踏了進來。
淵冥在茫茫人海中尋找淵卿的時候,又遇見了祭祀隊伍中的梔雪,梔雪輕嘆“公子,你還未找到你的師妹嗎?”
淵卿輕笑,商國要打仗了,我就不準備在此處逗留了!
梔雪心中一慌,若,若我找到你師妹,你,你是否可以幫住陛下驅趕那越國蠻夷?
師妹,你看可見過師妹?
梔雪雙手在心口交握,她見過的,菡萏閣里的那位仙子,可不就和畫像里的一模一樣嗎?
何況,那獨一無二的傾城氣質,也不是他人可比擬的吧?
梔雪的心臟猛的開始狂跳起來,若皇上歡喜那女子,是不是,是不是他也可以留下來?
可眼前的戰亂讓梔雪瞬間又清醒過來,不管他留與不留,這戰終究還是要打起來的。
沒有想到她隨口所說的話卻成功的將他留了下來,她知道他是仙,可終究沒有十足把握可以留住他。
淵冥,若你救了商國,我就,我就把自己送給你當婢女好了!
淵冥一愣,我只是為了救回師妹,何況,我也并不想要什么婢女。
梔雪的臉突然變的漲紅,磕磕絆絆的解釋,我,我,可是梔雪很厲害的,梔雪會洗衣做飯,還能占卜,梔雪的血......
淵卿哈哈一笑,笑容爽朗無比,梔雪看的癡了!
“梔雪,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他伸出手來摸摸小少女的腦袋,你是凡人,而我,只是想找到師妹而已啊!
菡萏閣蓮池之上,白色的神女立于中央,這蓮池的靈力甚是純凈,半年下來,她竟恢復了小部分的神力。
碧波漾起褶皺,淵卿直起身子,腳尖輕劃,轉身回到亭邊。
“你的身子可是好些了,卿兒!”
“謝過陛下,淵卿身子已是大好!”
商離唔了一聲,卻沒有了下文,淵卿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一朵潔白的并蒂蓮顫巍巍的立在蓮池之中。
“卿兒,身子好了之后,你便要離開商國了吧?”
淵卿應了一聲,要離開了,回昆侖。
神界,早就放棄她了!
也不知,師兄如何了!任務完成了嗎?現在,許是回了神界吧?
商離一嘆,抬腳靠近一步“卿兒,朕知你與那些女子不一般。你可愿永遠留在這皇宮里?”
商離,早對她存了納妃的心思!
“不可!”淵卿搖頭,轉身離去,她如蘭的氣息漸漸散去“我是神,長生不死,而你雖是帝王,可終究是個凡人罷了!”
淵卿身影離去,徒留商離一人立在原地。
來此已是十一年之久,對她到無甚影響,但對于凡人,已經很久了。商離為帝,已是二十一年了。
商離十六歲登基,如今三十有七。
后宮妃位不過數十位,都說皇帝后宮佳麗三千,他倒是個例外的。商離子息尚且單薄,自及冠后這些年來,尚只得了一位公主,一位皇子。
長公主如今一十有六,也該是成親的年紀,卻因長久的戰事耽擱下來。
二皇子如今不過十一歲,是皇后容辛夷膝下獨子。但十一年前自他降生以來,后宮再無其他娘娘傳出喜訊。
如今的局勢,對商國很是不利。戰爭越是長久,越是消耗一個國家的力量,這仗前前后后打了快十年了,商國如今元氣已經損耗的太厲害。
皇城之外,民不聊生,燒殺虐奪,餓殍遍野,比比皆是。
商離眉眼早已有了厚重的川字,他不過三十有七,但眼角,已有了重重的痕跡了。
厚重的帳曼被大風揚起,商離端坐在龍椅之上,白衣神女淵卿盈盈現身。
商離輕笑,掌心竹簡重重落地,他不管不顧。
他對著淵卿說“你看,朕的國家要亡了!”
朕,朕可不是什么好皇帝啊!
淵卿抬眼,窗柩被風掀開,雨水夾著刺骨的寒風刮了進來。
大風肆虐,暴雪已至。
淵卿面容清冷,就那么站在他的對面,似一朵亭亭而立的蓮。
她笑,陛下,怎會。
這仗,已經打了十年了!
要亡國,也早該亡了吧?
商國雖是小國,兵力與財力皆不如越國,這仗卻苦撐了十年之久。
十年,足以將一個富足國家的財力掏空,十年,也足以將一個弱小的國家在求生的本能下越戰越勇。
“陛下,十年了!商國依舊沒有亡啊!”
眼神驀然張大,商離豁然起身,窗外的風雪呼嘯,凄厲的嗚咽著。
是的,十年了,商國要亡早亡了!
一聲嘆息,身體頹然落下,他的背不再那么挺直了!
“卿兒,你,幫了朕這么多年,難道,就不......”
求朕給你一個名分么,若不是她,恐怕商國早滅亡了。
你明明,知曉朕對你的心意......
淵卿淡笑,容顏依舊宛若素蓮。
“陛下切莫心急,商國不會亡,我會幫你。剩下的日子還很長,陛下要保重身體。”
越國雖與商國耗了整整十年,卻是元氣大傷,短時間也經不起什么大浪了!如今的局勢看來,倒是名不經傳的商國占了上方。
這十年,淵卿沒少給商離出謀劃策,她雖看似文弱,但在軍事上卻一點也不輸給男兒。
相對于淵卿不同,她是仙,有著漫長的日子可以耗。但是商離不一樣,他是人間帝王,是凡人,十年,凡人身上有多少個十年呢?
元羲二十四年,這一年,是久戰的商國終于與越國停戰的第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