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這個問題一直是江寧想問的，為什么？為什么他要對自己這么好，如果說，前世的慕謹言對她好是因為愛她，那么，現在的慕謹言為什么要對她那么好？
為什么？
“不為什么，你是大小姐，我是江家的傭人，保護你以及守護你，是老爺交給我的任務。”慕謹言說。
“可你不是說，保護我和職責沒有關系嗎？”江寧看著慕謹言，表情有些難以置信，“你說過，保護我，不是你的使命和工作，你是真心想要保護我的，你說過的……”
話說到最后，江寧的神情愈發變得偏執起來，她憤怒地伸出雙手揪著慕謹言，雙眼望著他的眼睛，語氣森冷地緩緩開了口，“慕謹言，這么說，你之前對我說的那些都是假的，是嗎？”
“不是。”慕謹言看著江寧，靜靜的說，“我說的，是真的，真心想要保護你是真的，我說保護你和守護你是我的任務也是真的，我說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這么說的話……”江寧輕笑，“你為了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咯？”
“是。”
“我讓你殺人放火，也可以，是嗎？”
“是。”
“那我要說，想要你的命，也可以，是嗎？”
“是。”
“你什么都可以做，但唯獨就是不喜歡我，是嗎？”
“是。”
江寧：“……”
慕謹言回答的每一個問題，他的神情都沒有變化，從始至終都是那么果斷，沒有半點兒猶豫。
可是，江寧不懂。
她不懂慕謹言為什么要這樣。
不是愛，也不是喜歡，甚至連好感也沒有，他也不是前世那個可以為了她去死的慕謹言，但他依舊可以為了她連命都不要，為什么呢？
“為什么？”江寧松開他的衣襟，微微閉眼，附身將頭靠在了慕謹言的胸膛上，低聲又問，“告訴我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
慕謹言望著眼前的幽暗，在心底輕輕的嘆了口濁氣，他在心底無聲的回答江寧：因為你是君，我是臣，因為你是光是救贖，也是我的信仰和活著的意義，但這些……
我不會告訴你，永遠也不會。
慕謹言的沉默以及無動于衷讓江寧頓時火從心上起，她氣惱的錘了下慕謹言的胸口，力氣雖然不重，但也足以讓慕謹言感覺到疼，“為什么？回答我的問題，別裝死。”
“行為心理學研究表明：21天以上的重復會形成習慣；90天的重復會形成穩定的習慣。同樣道理，任何一個想法，重復21天，或者重復驗證21次，就會變成習慣性想法。而習慣一旦產生，就會影響人的潛意識，進而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一個人的行為和做法，甚至是想法。”慕謹言語氣平淡，“而我，做這件事情已經超過了十年，大小姐，你覺得，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
因為習慣了。
江寧在慕謹言懷里突然笑了。
笑得有些悲傷，重生之前和重生后的這幾天里，江寧一直以為，慕謹言會為了自己火燒江家，抱著自己的尸體一起殉情是因為愛，但是現在的慕謹言告訴她……
這一切都是習慣。
換句話說，慕謹言前世那么做或許是她爺爺的命令，可，如果只是命令的話，那，前世那些歡愛算什么？
沉默了許久之后，江寧冷漠的起身，而后神色平靜的離開了房間，獨留慕謹言一個人坐在這個幽暗的房間里……
=
厲城比徐管家早到一步，而那時候，江寧還在昏睡，接待的人是慕謹言，也是目前江家唯一能說上話的人。
厲城對慕謹言沒什么印象，但自從那一日聽了厲鴻暢說的那番話之后，厲城派人調查了慕謹言，但報告里出現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尊師重道，待人溫和有禮。
這句話看似非常普通，厲城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這個年紀的少年不都是這樣的嗎？
但真正見到了慕謹言，厲城發現這些報告都是垃圾，這個十九歲的少年最大的優點不是尊敬師長、禮貌待人，而是待人不卑不亢，不管是對他，還是面對任何一個人。
這讓厲城意識到，這個十九歲小少年的定力，遠遠的超過其他同齡人，至少超過了厲鴻暢。
如果說，這不是訓練的結果，厲城實在想不出，這個十九歲的少年到底是如何做到這個地步的。
天生的嗎？
厲城覺得不完全如此。
慕謹言給他的感覺始終很平穩，這讓厲城想到了金庸在《倚天屠龍記》里的九陽真經的口訣說：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
這便是，所謂的無欲則剛。
這大概也是許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達到的境界，就連厲城自認為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而今，卻出現在了一個只有十九歲的少年身上。
厲城就算不愿多想，也不可能了。
徐管家從江家趕到轟趴地點的速度也不慢，就在厲城和慕謹言談論落水事件的細節時，徐管家趕過來了。
厲城本意是打算和徐管家把今天落水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落水的人都及時救了起來，沒有傷亡，可結果……
徐管家卻十分強硬的要求徹查。
徐管家的態度很明確，他們江家不會因為今日落水的人只是一個傭人，就打算放棄追究幕后黑手。
說白了，江家這是要厲城給個交代了。厲城也知道，今天出了這樣的事情，江家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查，”江寧帶著人走進會議室看著厲城和徐管家擲地有聲，“必須要繼續往下追查，這件事情肯定沒有那么簡單。”
“大小姐。”徐管家見狀趕緊起身。
厲城見江寧走進來，也趕緊笑著對她開口道，“侄女醒了……”
只是厲城的話還沒有說完，江寧就已經無所顧忌的打斷了厲城，“這個將慕謹言推下水的人，今天既然能夠將慕謹言推下水，那明天他就能推我下水，厲叔，今天這件事情，我覺得，您應該給我一個交代。”
“這是應該的。”厲城說，“這件事情既然發生在我厲家的地盤上，那我厲家自然會給侄女一個交代，這點，侄女盡管放心就是了。”
“那就行。”江寧語氣平淡，“我可不希望，我下次再到厲家做客的時候，還像今天這般驚心動魄。”
不等厲城開口，江寧淡笑著又說，“要是這樣的話，那我以后可不敢來了。”
“不會不會。”厲城忙笑著說，“這種事情怎么可能還會再有，侄女盡管放心好了，叔叔一定會將這個壞人揪出來繩之以法的。”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江寧看著厲城笑了笑，接著又道，“厲叔叔，我這剛醒來，有點累了，要不，我先回去休息，就不陪厲叔叔聊天了？”
“侄女既然累了，那就先去休息吧。”
厲城笑著說，“回頭，叔叔讓廚房做點你愛吃的菜，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和鴻暢一起，你們兩人應該好久沒有聚在一起了吧，正好今天聚一聚，美麗也在。”
“厲叔叔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江寧看著厲城笑了一下，又說，“不過，我還是回家吃飯吧，畢竟，家里的飯菜比較安全，也不會有人突然冒出來想要推我們江家的人下水。”
“……”厲城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六叔，我先回去了。”江寧對徐管家道，頓了頓，她看著厲城又說，“厲叔叔，再見。”
厲城微笑，“嗯，再見。”
江寧離開后，厲城和徐管家又就落水事件繼續討論，不過，這一次徐管家的態度顯然比之前有所不同，此番，徐管家的態度更加明確了。
“厲先生，能夠在這種時候動手的人，想必一定是參加派對的嘉賓，又或者他本身就是派對的服務生，但是從他能夠選擇在監控死角這點動手來看，他似乎應該是比較熟悉這間別墅的人，所以，厲先生，我覺得，這件事情還是交給我們江家來處理比較好。”
聽到徐管家這番話，厲城的臉色變了變，他心底清楚徐管家說這番話，明顯是想要越俎代庖，可他似乎并沒有能夠拒絕江家介入的充分理由。
江弘暉不在江家，江寧出了這樣的事情，想也知道，徐管家和江家不會輕易就此作罷。
厲城想了想，最終還是答應了徐管家的建議，同意讓江家的人介入到這件事情中來，但他有個前提，就是要，江家和厲家共同查這起事故。
徐管家沒有猶豫，很痛快的答應了。
一切都商定妥當之后，徐管家帶人離開了厲家別墅，但是卻留下了專門處理這件事情的專業人員。
徐管家走之后，厲城坐在會議室里，單手捻著手里的佛珠手串，目光深沉地陷入了沉思。
=
厲鴻暢就守在別墅的客廳里，江寧從會議室出來時，正巧就碰到了一直守在客廳里的厲鴻暢。
“阿寧。”
看到江寧好好的，厲鴻暢心情不免有些激動，只是，他剛走上前想要和江寧說說話的時候，江家的保鏢就將他攔了下來，而他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江寧離開。
因為落水事件，郝美麗的生日趴只能提前結束，但救人的人和被救的人都沒有離開，而醒來走出房間的江寧，也從保鏢那里聽說了救自己的人是誰了。
“怎么會是顧長安呢？”
江寧捏著下巴有些想不大明白，顧長安這個人，江寧知道。這個人前世追求過她，也是她的合作伙伴，但那是七八年后的事情，現在，她怎么就和顧長安有所交集了呢？
江寧前世為了江家，她沒少利用顧長安對自己的好，但顧長安也并非是甘心情愿的被她利用。
說白了，他們都是為了各自的利益才會聯系在一起，顧長安喜歡她或許是真的，但是，顧長安最需要的還是，江寧背后的江家勢力，想要江寧幫他奪取顧家。
前世，江寧和顧長安合作很愉快，她幫他奪取顧家，而他幫她賺了不少錢，但也僅此而已。
江寧知道顧長安喜歡她，但她從未對顧長安動過心，她喜歡的人是慕謹言，可是，這個混蛋這輩子居然……
居然把她的幻想全部都撕碎了。
她以為的什么初戀，什么摯愛，全是她的自以為是，人家慕謹言根本就不是那意思，人家說什么？
慕謹言說，習慣！
一想到這個詞，江寧就大腦充血，這算是什么習慣，習慣為了她去死，是這個意思嗎？
江寧閉上眼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決定不再去想任何關于慕謹言的事情，再次睜開眼時，江寧讓人帶她去見，這一世的顧長安。
厲家為顧長安安排在了別墅里一個較為僻靜的房間，這里距離主樓有點遠，也很偏，從厲家為顧長安準備房間這件事情上來看，厲家其實是有些看不起顧長安的。
不過，這也很正常。
江寧知道顧長安所有的底細，雖然是些前世的資料，但有一條不會變的是，顧長安是顧家的私生子。
如果顧長安和顧家沒有仇的話，顧長安前世也不會通過慕謹言找到江寧，尋求合作了，這一世雖然和前世不同，但是，江寧不會放過顧長安這么好的一個合作伙伴。
不僅不會放過，她還會幫著顧長安對付顧家，因為，顧家也是江寧的仇家之一。
穿過門廊，江寧就看到顧長安坐在院子里和一個女傭說話，大概是看到江寧來了，女傭朝著顧長安歉然一笑，便轉身離開了，也是這時候，顧長安看向了江寧這邊。
顧長安應該是認識江寧這個人的，要不然，他也不會第一眼看見江寧的時候，就站了起來迎接了。
江寧注意到了這些小細節，但沒有表示什么，而是在顧長安的熱絡招呼聲中，坐在了小圓桌的對面。
顧長安興許不知道江寧為什么會找他，而且還是帶著兩個五大三粗的保鏢來找他，他的神情看起來很緊張。
江寧落座后也沒有立馬開口說話，而是微笑著打量了顧長安一眼，他身上穿著的最普通的白襯衣，興許是之前下水救人的緣故，他的衣服還有點濕，頭發也是濕的。
但桌上卻放著一條干燥的白毛巾。
江寧想，這條毛巾應該是，剛才那位女傭拿給他的，不僅如此，江寧覺得，她要是沒猜錯的話，這名女傭應該是背著厲家人偷偷拿給顧長安的。
這就有點意思了。
不過，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厲家到底是有多不待見顧長安，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因為厲鴻暢的母親是顧太太的親姐姐，所以，不待見顧長安非常正常。
即便現在的顧長安還不是前世江寧所認識的那個人，江寧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顧長安的野心，事實上，顧長安和慕謹言是一類人，那就是他們都善于偽裝。
不，用慕謹言的話來說，應該是藏拙。
說白了，就是老實人不會藏拙，聰明人都喜歡裝傻！
看著神情有些誠惶誠恐的顧長安，江寧微微一笑，收回了一直打量著他的目光，看著他開開門見山的提問，“為什么要救我？”
“見義勇為，不是每一個熱血青年都會做的事情嗎？”顧長安顯得很無辜，好似根本不知道江寧為什么要質問他這種問題。
江寧挑眉笑了，“你的意思是說，今天不管是誰落水，你都會義無反顧的跳下去救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