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瓊姝不怒反笑,鼻子酸酸的,仿佛下一秒眼淚就要奪眶而出。
“不...”鐘言盛略顯得手足無措。
云瓊姝望著他,不知何時,這個當初興沖沖來云府送劍的少年已經長成了她陌生的模樣。
為什么每次都要挑她心上疤痕漸褪的時候,再狠狠添上一刀呢?
“不是?哈哈哈哈,不是...不是...哈哈哈...”云瓊姝像是聽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站在那仰天大笑。
似乎是在掩蓋住自己心碎的聲音。
越是這樣,鐘言盛就越害怕,好像一切都被他逼進了死路。
云瓊姝笑夠了,又抬頭看他,“鐘言盛啊鐘言盛,我本以為你討厭我,是因為云家的勢力太大了不得不防,現(xiàn)在我才知道,原來我在你心里就是這么不堪。”
她頓了頓,眼神里閃過一絲殺意,雙手握成了拳頭,瞪他道,“阿昊現(xiàn)在在哪?”
“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要帶著他離開這,”云瓊姝瞇了瞇眼,“離開你。”
“朕不準!”
云瓊姝抱著肩,慢條斯理地接著道,“你不準跟我走不走沒太大的關系。”
言下之意,你鐘言盛休想攔住我的腳步。
“那你休想知道你弟弟的下落。”鐘言盛咬牙切齒得回道。
“憑什么?”
“就憑,朕是天子。”
云瓊姝心里的這份怒火越燒越烈,那雙陰鷙的眸子如同嗜血般可怕,手已然抽出了腰間掛著的匕首,朝著鐘言盛刺去。
“啊...”
這一下來的突然,鐘言盛剛一側身,匕首就扎進了他的左肩。
瞬間,肩膀處一片殷紅的血跡慢慢洇開,漸漸盛開成一大朵艷麗卻絕望的花。
云瓊姝錯愕地松開手,后退了兩步。
她剛剛...干了什么?
鐘言盛一張俊朗硬是扭曲得變了形,強忍著疼痛,伸手拔出了肩上的匕首扔到地上。
人也隨之“撲通”一聲,跌落在地。
莫秋昊帶人聞聲趕來,他見狀沖了過去,“皇上!”
鐘言盛臉色慘白,捂著往外冒血的傷口,搖搖頭。
“抓刺客!保護皇上!”
有士兵直接擒住了愣在原地的云瓊姝,將劍架在了她脖子上。
“不是她...”
鐘言盛艱難地開口,仿佛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刺傷朕的...不是她,逃走了...是...她救了朕...”
他動了動,手顫抖著從腰間掏出一塊令牌,示意莫秋昊遞上去,“傳朕旨意...王京救駕有功,朕特命其代主帥之職...”
云瓊姝握著手中可以號令幾十萬大軍的令牌,好像有千斤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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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您的東西屬下給您送來了。”
這久違的尊稱喚得云瓊姝一怔,半晌才回頭看去。
只見裴筠跪在地上,手里托著她的佩劍,鎧甲,披風與束冠。
聽聞鐘言盛受傷他就快馬加鞭地趕回邊境,但是萬萬沒想到,回來的第一件差事,竟然是送這些東西過來。
云瓊姝淡淡開口,“放下吧。”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我早就不是皇后娘娘了。”
裴筠放下托盤,“可在皇上心里,您是他唯一的皇后。”
“嗬。”
裴筠不理她嘲諷的笑聲,接著道,“軍醫(yī)說,那一刀扎的并不深,以您的身手,就算直接刺穿也不足為奇...”
“你到底想說什么?”云瓊姝不耐煩地打斷道。
“其實,您還是愛著皇上的吧?”
“不可能!”
愛或不愛,怕是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誰更占上風了。
在刺向鐘言盛的那一瞬間,她猶豫了,因為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她,這么做是要后悔的。
所以她扎的不深,也不淺。
“皇上其實為您做了很多事,只是您不知道而已…”
云瓊姝冷笑一聲,“那些事我不感興趣,也根本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他貶我為宮女,受盡屈辱;只知道他沒收了我的劍,哪怕我在太陽下暴曬也毫不憐惜;只知道他用阿昊的命來要挾我,好讓我永遠受他的擺布,將我狠狠踩在腳底!”
她越說越激動,仿佛把這一年來壓抑在心里的情緒都釋放出來,“他冷血無情,薄情寡義,是分不分,恩將仇報,這樣的人扎他那一下算活該!呵,我真想再扎上幾刀啊...”
“裴筠,你先出去吧。”莫秋昊掀開簾子走進來,對方沖他點點頭,退了下去。
云瓊姝別過頭,冷聲道,“你來作甚?”
“刺——”
莫秋昊沒有說話,竟然抬手撕去了一張人皮面具!
“阿姐…”
那聲音不再低沉沙啞,而是稚嫩里又雜著幾分滄桑。
云瓊姝聞聲猛地回頭看去,這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云瓊昊嗎!?
一時間,淚水立刻蓄滿了她的眼眶,過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阿…昊?”
“阿姐!是我啊,阿姐…”
云瓊姝沖了過去,和云瓊昊抱了個滿懷,“傻孩子,你可想死阿姐了…”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不可思議地打量著如今高她一頭的云瓊昊,這一年,怕是沒少吃苦吧?比之前魁梧了不少,臉也是黝黑黝黑的。
她突然明白了為什么“莫秋昊”會來幫她,為什么會貼心地留她一人在營帳里沐浴,為什么給她做的新衣服和新鞋會不大不小…
這孩子,越來越會騙人了!
她早就該發(fā)現(xiàn)這是她弟弟的!
云瓊昊每天為了掩蓋自己的嗓音都得故意壓低了說話,實在是太不舒服了。
“阿姐…其實皇上沒有為難我…”
云瓊姝聽后臉色大變,“連你也替他說好話是嗎?”
云瓊昊長嘆一聲,開口道,“你跟我去個地方吧。”
——————
二人騎馬來到附近的一個村子內,云瓊昊帶著云瓊姝走進一家略大的院落內。
“娘,您看誰來了——”
“阿昊回來了…”從屋內走出一個婦人,當看到他旁邊的云瓊姝時,笑容突然凝住了,“姝…姝兒?”
云瓊姝沒說話,只是不敢相信地搖搖頭,淚水朦朧了她的視線。
她的家人沒有死!云家的人沒死!
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娘!”
云瓊姝沖了過去,緊緊抱住孫氏,母女二人哭成一團,又從大屋內走出不少云家的人。
“二嫂啊,你…姝兒!?”
“大家快出來啊,姝兒來了!”
“姝兒?姝兒真的來看我們了…”
云瓊姝瞪大了雙眼,“三叔?四叔…姑姑…你們,你們…”
你們竟然都沒死!?
那云老將軍…
孫氏“唉”了一聲,看向云瓊昊,“事到如今,就別瞞著她了…”
云瓊昊低下頭,好半晌才將事情緩緩道出。
“云家被告謀反,皇上自然不信,但由于新帝登基,皇位不穩(wěn),又人證物證俱在,便只能落井下石,不得不發(fā)落了云家。皇上命裴筠找?guī)资畟€死囚代替云家數(shù)口人上刑場,過后就將阿娘他們安頓在這里,遠離世俗。而皇上則讓我易容重新回到軍營歷練,等拿下戰(zhàn)功再為云家翻案,但是…”
但是云瓊姝自己卻半路殺了出來,還扎了鐘言盛一刀,無奈之下,云瓊昊只能把真相告訴她。
“其實皇上下旨廢后心里比誰都難過,這一年來他一直在派人暗中查云家的事,一點蛛絲馬跡也不肯放過…”
“夠了別說了!”云瓊姝低斥一聲,打斷了云瓊昊的話。
怎么說呢?她覺得自己又好氣又好笑。
鐘言盛布了這么大一個局,竟把她算進去了。
云瓊姝突然想到那天沈予容在望闕樓上說的話,連她都瞧出來了,想不到自己卻被耍得團團轉。
真是諷刺。
云瓊姝挑起一抹自嘲的微笑,“所以,從始至終,騙的只有我一個人,對嗎?”見他不答,云瓊姝又提高了聲調,“只有我一個人被傻傻的傷了一次又一次,對嗎!?”
“阿姐…”
“你別喊我阿姐!”
云瓊姝失望地掃視了一圈在場的所有人,他們臉上都掛著深深的歉意,但又有什么用呢?
她轉身起上馬,調頭揚長而去。
“阿姐…”
“哎,”孫氏一把拽住了要追上去的云瓊昊,“讓她一個人待一會吧,必竟…這換誰都是難以接受的。”
況且她之前那樣愛著鐘言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