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默會心一笑,遂命幾名親衛去附近林子里象征性地搜羅一番,做戲要做足,不能被人抓住了把柄。事后嚴默和小蘋都忍不住感嘆,都說鄒家人喜怒不形于色,不好相處,可是與鄒家兄妹相處下來卻不難發現,他二人并沒有那么可怕,反而皆是溫厚大度之人,可見流言害人匪淺。
將近午時,一行人才浩浩蕩蕩地準備進城,輾轉數月,總算是要回來了,小蘋輕輕掀開馬車側窗的簾子,朝外看去。嚴默見狀,忍不住笑道:
“小蘋,你怎么比我還歸心似箭呀!”
“我想百花姐姐了,這次回來,我得給她報個平安。”
“是啊,你離京這么久,她大概也是擔心壞了。”
然而,抵達京城后沒多久,小蘋卻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就在一個月前,一伙刺客夜闖明月樓,也不殺人也不搶劫,似乎只為找什么東西,把明月樓翻了個底朝天。百花艷當即便遣散了所有客官和眾姐妹,只身一人抵死反抗,不肯交出對方所要的東西,后來,那群刺客人多勢眾,將百花艷重傷,而后一把火燒了明月樓。
“這怎么可能,發生這么大的事,圣上不管一管嗎?”
小蘋有些不敢相信,嚴默也深感意外,出了這么大的事,居然能不了了之了,嚴默思來想去,終于得出了一個不好的結論:
“火燒明月樓,應該是皇上的手筆,百花艷師從元道子,雖師父早亡,她卻憑借她師父留下的武功秘籍練就了一身好功夫,等閑之輩難能將她重傷,除非是宮里的大內高手了。”
“不可能,陛下要是想向明月樓問罪,當初知道我藏身明月樓時就該將百花姐姐問斬了,何至于等到一個多月前才動手!那時我們都在返京的路上了!”
“小蘋,圣上應該不是沖著你這件事去的,不然,他也不會大半夜的偷偷動手。”
“還能有什么事?百花姐姐一直在各官員之間周旋得游刃有余,并無得罪之人!”
嚴默沉默了片刻,忽然低聲道:
“小蘋,你不是一直好奇鄒冰玉堂堂女傅為何會幫百花艷做事嗎?我覺得,沒準兒跟這事有關。”
“……”
事實證明,嚴默的猜測是對的。皇帝的其他耳目遍布民間,偶聞百花艷偷偷養育了一名男嬰,又順藤摸瓜發現了百花艷和鄒冰玉的交易,這才半夜前去搶人,又在人去樓空后一把火點了明月樓,永絕后患,據說,百花艷抵抗到最后,被燒死了。
小蘋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但又不得不承認,這種行事作風的確像百花艷所為,一人做事一人當,把所有姐妹遣散走,自己和明月樓同歸于盡,也許性情最剛烈的人才配的上這種轟轟烈烈的死法,她不明白,鄒冰玉到底和百花艷做了什么交易,以至于要了百花艷的命。
嚴默回到京城后,即刻便著手于韓家一案,果不其然,周思賢已經提前潛逃回家,周鎮海怕他壞事,將他關在了另一處府宅里,但還是被司偵司的探子聞著味找了出來。周思賢臨陣脫逃,周鎮海窩藏包庇,關鍵是周思賢能夠在刺客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大家頓時就明白了什么,這可是不小的罪名,嚴默一句抄家,皇上便興高采烈地應下了,沒準兒又能查出些寶貝充盈一下國庫。周鎮海也是老奸巨猾之人,皇上早就想抓他的把柄好好徹查一番,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倒是沒想到這老狐貍有朝一日栽在了自己兒子手上。
這一抄家,果然還是查出了一些不屬于周家的銀錢,這一部分銀子自然是要上繳國庫的,可惜,正如小蘋當初所言,那些和韓家一案以及大理國有關的東西,似乎都被周鎮海轉移走了,他們一無所獲。然而,好景不長,就在周鎮海沾沾自喜之時,司偵司的人抬著兩個大箱子進了刑部的大門,一開箱可不要緊,周鎮海的臉立刻變得鐵青。
“啟稟嚴侍郎,我等奉鄒司偵之命,對周府嚴加看管,這兩箱物品均是近幾日從周府偷偷運出來準備送往城郊燒掉的,皆被司偵司的人截獲,現移交給嚴侍郎處理。”
果然,箱子里面有周鎮海和大理人的書信往來,還有幫助大理人拿到行軍布陣圖和出賣鄒冰巖的一些物證。周鎮海倒是“臨危不亂”,狡辯道:
“那又如何,當初不是也從韓進忠家里搜出了這些東西嗎?你們既然說他是被陷害,那我也可以說我是被陷害,也不知道是誰弄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扔到老夫府上的,老夫看了害怕,自然要將其燒毀。”
嚴默神秘一笑,走到周鎮海面前道:
“那為何一定要在令郎逃回去之后才準備燒毀,這么巧,令郎一逃回家,您就能發現家里有這些東西。還是說您一直都知道這些東西的存在,只是以為皇上不會查起,所以自己便樂在其中?”
“你……”
“周大人別急,咱們對比一下墨跡就知道了。”
韓進忠一案的卷宗還封存在刑部,嚴默即刻命人調出,仔細對比了書信上的內容和筆記,很快就發現了其中端倪。從周鎮海家搜出的書信,有的紙頁已經泛黃,有的墨跡已經泛白,只有極個別的看上去是最近聯絡的新書信。而從韓進忠家搜出的與大理人的書信雖然內容上與周鎮海家的無異,可是紙張和墨跡卻全是嶄新的,這顯然是有人將這些書信一股腦兒地全部用韓進忠的字體謄寫了一遍,臨時栽贓陷害的。
“周大人,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哼,就算老夫通敵叛國是事實,可你們憑什么說韓進忠一定是我栽贓陷害的?”
嚴默面對周鎮海的無賴,只輕輕拍了三下手,便有一個小婦人被押了進來:
“這名婦人是京中擅仿筆跡的孫先生的夫人,此女數月前便來報官,稱自己的丈夫無故失蹤,當時刑部已著手調查,嚴某調來卷宗,發現孫先生失蹤的時間恰好是韓家出事前幾日,怎么這么巧,擅仿筆跡的孫先生剛一失蹤,韓將軍就被流放,難道這誣陷韓將軍的罪證,都是由孫先生臨時謄寫的?那么,是誰讓孫先生這樣做的呢?”
周鎮海長吸一口氣,故作鎮定道:
“我哪知道是誰?”
嚴默不言,又抬手擊掌三次,笑道:
“帶進來。”
來者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小廝,嚴默轉身對孫先生的夫人說:
“有勞夫人仔細瞧瞧,這人可是你夫失蹤前見過的最后一個人。”
那小婦人的情緒忽然變得異常激動:
“是他,就是他!那日夫君說有一筆大生意要做,便跟了這小廝前去,之后便再也沒回來過!”
周鎮海見狀,卻是壞笑道:
“小嚴大人你想多了,老夫可不認得這小廝。”
嚴默卻是笑容更盛,道:
“周大人別著急,你為了掩人耳目,自然不會讓自己人親自去請孫先生,自然要使些手段的。”
說完,嚴默再次擊掌三下,一個蓄著短須的中年男子被押了進來,一見那小廝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此人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遂朝著周鎮海跪了下來,老淚縱橫道:
“大人,我對不起你呀!”
此人,正是周鎮海的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