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了馬上教,那就是馬上教。
所以桑桑閉著眼睛站在原地,在很認真的感受著什么。
老人沒有選擇等待,他搬了把凳子來到后院,拿起桑桑之前未洗干凈的青菜,開始擇菜。
昊天神輝的本質,就是無處不在的陽光。
昊天將神輝灑滿世間,只要你能獲得神輝的青睞,你就能夠修煉昊天神術。
但是就算是天賦最出眾的人,想要感受到第一縷昊天神輝,也得花上三年五載的。
所以老人并不心急,他會在他有限的時間內,將畢生所學都教給桑桑。
一抹亮光沿著屋門上的銅鏡,折射到了老人眼前,老人下意識的轉過身。
于是,他在那微黑的指間看到了光!
這是一抹略顯黯淡的光,就像是風中的一盞殘燭,在女孩指尖搖晃著,好似隨時都會熄滅。
老人卻癡癡的看著她指尖的光明,神情酣醉,不愿醒來。
……
正閉目感應的桑桑覺得指尖微熱,她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當看到手指間那抹亮光之時,她很是開心的笑了起來。
“這戲法學起來挺容易啊,原理是什么?”桑桑笑著問道,心里卻在想著,這個戲法究竟能給家里省多少油燈錢。
就是有點暗了,不過問題不大,冬天晚上吃飯夠用了。就算少爺晚上想要看書,那她就湊近一點。
當老人再次聽到戲法、容易,這些有辱昊天的名詞,卻不在生氣。
他的眼眶微紅,笑著說道:“容易好啊,越容易越好!”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覺得四兩銀子有點少了?”學有所成的桑桑很開心,生平最愛銀子的她,竟然主動提出了要加價!
老人看著少女眼睛的不舍,笑著揮了揮手道:“夠了,這是我這輩子做的最賺的一次買賣。”
最賺的?桑桑鼓了鼓嘴巴,輕聲嘀咕道:“給高了!”
老人:……給,給高了?
老人顫抖著手,卻終究沒有訓斥少女。
……
……
書院后山湖畔邊,木柚拿著針線有點無從下手,她的囍字就快要繡完了,現在正糾結著要不要將繡完的絲帕給君陌,畢竟這塊絲帕有些太過露骨了。
在一旁的陸羽拿著魚竿在釣魚,不時的拿起酒囊喝兩口,在這書院后山之中,他白凈的臉龐上總是帶著微醺時的醉紅。
忽然,他拿著魚竿的手微微一顫,魚竿砰的一聲掉落在地。
“都快要死了,卻還能遇上,這就是宿命嗎?”他的語氣有些不可置信。
正在糾結著的木柚被他嚇了一跳,繡了囍字的絲帕掉進了湖里,絲帕輕浮在水面,順著水流給重刷走了。
“干嘛呢,好端端的在那大呼小叫!”木柚起身,指著陸羽的鼻子不滿的說道。
陸羽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一下情緒,他轉過頭笑著木柚說道:“沒什么,就是在長安城看到了一點有趣的事。”
木柚聞言皺著鼻子道:“一驚一乍的,你賠我的刺繡。”
陸羽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刺繡我不會,我賠你一套豪門恩怨錄全集吧。”
“成交!”
木柚伸手眼神期待的看著他。
“稍等一會兒啊!”
話音剛落,陸羽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沒過一會兒,元氣輕輕波動,他又回到了原地,他的手中捧著十幾本書,微笑著將其交給了木柚。
“你今天腦袋抽風了?”木柚雙手捧書,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兒,就是有點累了,我到北宮他們那里睡一覺,順便聽聽曲兒。”
陸羽拿起腰間好久沒有用過的折扇,嘴里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走了。
“真的抽風了?”
木柚揉著眼睛,覺得今天的陸羽有些奇怪。
……
今天的陸羽確實很奇怪,他一改從夫子出游之后,那有些懶散的作風,再次陪著書院諸子們一起修行。
他在南宮他們那里聽了一個時辰的樂曲,臨走之時丟下了一本樂譜,名為《笑傲江湖》。
他在打鐵房中赤著上身渾汗如雨,之后再次丟下了一本煉器之法,《百煉成神》。
他去竹林中找了老五和老九下棋,這次丟下了兩本棋譜,《天地大同》和《天魔大化》。
他在花叢中找到了正在思考人生的王持,和他探討著人死之后有沒有靈魂。
他在廚房找到了陳皮皮,給了他一本菜譜,《滿漢全席》。
他不顧木柚的抱怨,又去和君陌打了一架,最后兩人衣冠不整的躺在草地上,喝著酒,唱著歌。
喝到酣處,陸羽抄起刀子給自己放了一瓶血,他把血留給了君陌,說這血能夠生死人,肉白骨。
最后他牽著黑驢走下書院后山,酒囊之中已是無酒。
看著空空如也的酒囊,他很是自嘲的笑了笑:“還是太弱了啊,怕這怕那的。”
他牽著黑驢走入書院的大門,走過書院的車道,最后來到了舊書樓下。
他拍了拍黑驢,讓它在這里等著。
摸著樓梯扶手,陸羽腳步輕緩的走上了舊書樓二樓。
今天他來的略早,寧缺還沒有回家,正在里面翻著書。
陸羽走到寧缺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還是修魔了啊。”
“誰!”聽到修魔兩個字,寧缺警惕的轉過了身。
當看到是陸羽之后,他才拍了拍胸口,有些驚魂未定的說道:“原來是陸先生啊,您老下回能換個打招呼的方式嗎!”
“有下回的話,我一定換個方式打招呼。”陸羽說著話,一只手微微用力,一個手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向了寧缺。
他們兩個人的修為差距太過巨大,寧缺甚至都來不及反應,就翻著白眼靠在了書架上。
陸羽看著昏倒的寧缺,輕聲開口道:“你的仇人來了,本想告知與你,讓你今晚別回去了,不過解釋起來麻煩,你就在這睡一晚吧。”
……
陸羽口中寧缺的仇人,就是破了樊籠來到長安的光明大神官,衛光明。
十五年前的某一天晚上,剛剛踏入天啟的衛光明從神殿望向長安,看到了一抹黑暗的影子。
根據昊天不太明確的啟示,當時的光明大神官無比確認,那是冥王之子,是永夜的幕后黑手,是昊天的敵人!
他傳信威脅夏侯,讓當時的夏侯領兵屠殺了宣威將軍府滿門。
如若夏侯不從,那他就會將夏侯兄妹是魔宗余孽之事,公告天下。
被捏住軟肋的夏侯不得不從,不為了自己,也得為在皇宮之中的妹妹著想。夏侯提起刀,召集了所有的心腹,親手造成了那場血案。
事發之后,唐王震怒,他要神殿給唐國一個交代,于是不可知之地知守觀觀主親自出手,將當時已是天啟的光明大神官打落神座,廢除了天啟的修為。
神殿掌教親手將之束縛在幽閣,布下了樊籠。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被滿門屠殺的宣威將軍府,竟然有一條漏網之魚脫困而出,那個人就是寧缺,也是衛光明和夏侯真正的目標,生而知之的人!
當時的衛光明或許察覺了,可惜在幽閣之中的他只能選擇看著,無力阻止寧缺的逃脫。
夏侯事后或許也察覺了,他一路追殺到了燕唐邊境,再次揮起屠刀,屠殺了邊境的一個村莊,可惜他也沒能阻攔寧缺的逃脫。
這是一個老套的故事,卻也一點都不老套。
老套的是,這又是一個披著人皮的厲鬼,回來為含冤而死的親朋好友復仇的故事。
不老套的是,這個帶著仇恨歸來的厲鬼,不是宣威將軍府的少爺,而是將軍府的門房和廚娘的兒子。
寧缺的父親叫林濤,母親叫李三娘,很普通的名字,可是普通人也有生存下去的權利,也有復仇的權利啊!
陸羽摸著寧缺的腦袋,笑著說道:“你要親自報仇估計是沒機會了,不過我可能順手就替你報了。
你呢,還是好好通過書院二層樓的考驗,將來成為夫子的學生,去殺夏侯報仇吧。”
一直靜默抄書的余簾停下了手中的筆,她走到陸羽身邊替他理了一下衣服:“一定要去嗎?”她的聲音很是清冷,卻暗含關心。
“他遇到了她,我也就避無可避了,終究是宿命啊。”陸羽的語氣有些無奈,他走到窗前望著天空,伸手想要抓住黑夜前的余暉。
與此同時,臨四十七巷老筆齋,一老一少正坐在桌前,等著開飯。
而且這一老一少都在發著光,老的亮一點,小的暗一點。視錢如命的桑桑剛剛學會運用昊天神輝,就在那里充當起了油燈。
“一定要等你少爺回來了,才能開飯嗎?”老人看著桌前的飯菜,有點想吃。
“少爺說過今晚會回來的。”少女雙手撐著臉頰,也覺得有點餓了。
“可是現在書院都已經放學了啊!”老人看著外面的天色,覺得事有蹊蹺。
“可能和陸先生多聊了會兒吧!”
“陸先生?”
“對啊,陸羽陸先生,以前和少爺都住在渭城。聽少爺說,陸先生還是個大修行者!”
老人沒有再說話,他的眼中閃爍著流光。
“看到你了。”老人對著身前的虛無,如釋重負的說道。
在舊書樓之中,正在提筆抄書的陸羽看著身前震蕩的元氣,勾著嘴角輕笑出聲:“找到我了啊。”
當昊天的人間化身與光明大神官相遇,就注定了將死的老人與陸羽之間必有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