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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禾沒有看到黃品杰最后是怎么把總量三千毫升的紅酒喝下去的。
權晏帶她離開包廂時,付三吊兒郎當地坐在黃品杰本來占著的主位上,把手一揮,“愣著干什么!給黃總倒酒啊——!”
一眾小弟立刻圍了上去。
越禾再要回頭看時,權晏開了包廂門,紳士道:“女士優先?!?p> 溫柔至斯,和他剛才下令要黃品杰灌酒時的語氣如出一轍。
越禾跟著他轉出餐廳走廊。夜深酒酣,四周的人間歡鬧聲更加濃烈,清明的梵歌被淹沒。
出了大廈,權晏說:“送你回去?!?p> 越禾搖頭,“不用,我自己打車?!?p> 頓了頓,她又加一句,“今天謝謝你。”
“真心的?”權晏忽然帶著疑問的笑意問。
“當然真心。”越禾說。
“那好,告訴我,你要怎么謝我?”權晏唇邊的笑意愈加深沉。漫天星光,無數的招牌燈在閃爍,都不及他此刻的眉眼動人。
越禾一時愣神,心咚咚直跳。
權晏低頭從煙盒里抽出一只煙,越禾瞥見金色的煙盒上印著“萬寶路”三個字。他把煙壓在唇間,細長的手指“卡塔”一聲按下打火機。垂眸點煙的時候,火光跳動,面容半明半暗,叫人看不真切。
他夾煙的手朝路邊抬了下,一輛閃著紅燈的黃色出租車慢慢駛過來,停下。
“回去想好了怎么謝,就打給我。”他說。
越禾看著他半是戲謔半是認真的神情,輕輕點頭?!爸x謝?!?p> “這么客氣。我幫你又不是白幫的?!睓嚓贪尊氖持篙p點煙身,煙灰簌簌落下。
他大步走在越禾前面,俯身打開出租車后座車門,夾煙的左手淡淡做了個請的姿勢。
越禾上了車,透過側邊后視鏡,看見他站在路燈下長身玉立,煙頭那一點紅光已經燃至末端。
“回去想好了怎么謝,就打給我。”
“我幫你又不是白幫的?!?p> ——權晏清冽的嗓音還縈繞在耳際,越禾一只手支著額角,一時想不出該拿什么當謝禮。
今天發生的事情都過于出乎意料,她就像坐了一天的過山車。誰知道黃品杰的鴻門宴能做到派人把包廂守住的地步,到底是分公司一把手還是黑老大?
而權晏,越禾明知他是開夜店的,行事也乖張、喜歡不按牌理出牌。但他帶著一票人殺進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帶走越禾并下令讓黃品杰灌酒的做法,還是讓越禾有些吃驚。
一個看似平常的夜店老板,竟然把那份狠戾和溫柔糅合得這么不分你我。更讓人驚詫的是,他還有如此實力,讓他肆意妄為。
簡單點講,今晚之前,越禾以為權晏就是個性格善變、游戲人間的也店老板。經過了今晚的事情,越禾看不明白了,她很想知道權晏身后到底有什么背景,憑什么黃品杰看到他就自動矮了三截?
來之前,秦銘就神秘兮兮地說過,長州啊龍蛇混雜,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他叮囑越禾,出門時無論見了誰最好都客氣點,因為誰也不知道撞見的是不是微服私訪、出來巡街的老大。
想到這里,越禾無奈一笑,這都什么年代了。還老大!
對了,也不知道黃品杰和黃濤他們離開餐廳沒有?
她給李波打了個電話,一直占線,沒人接。她只好作罷。
出租車很快駛到斯爾曼門口,越禾問司機:“多少錢?”
“不用了,大嫂……”
越禾一愣,低頭從包里拿錢包的動作頓住,好像被誰點了穴道一樣。然后慢慢抬起頭,在后視鏡里和司機四目相對,才發現他是一個長相端正的年輕男人。
大嫂……越禾渾身起雞皮疙瘩。
難道……他也是權晏的人?
他不是出租車司機嗎?
她說:“怎么能不用,你不是專門開車接人的嗎?”
“不是啊?!?p> 越禾:“……”那你是做什么的?偽裝司機扮家家酒?
年輕男人說:“老板讓我等在樓下,讓我送您回來。老板如果不招手的話,我也會過來接您?!?p> 越禾:“……”
無間道嗎?只要進了長明街,就處處都是權晏的眼線的那種。
“大嫂,你慢點下?!蹦贻p男人快速下車,從外面給越禾開了車門。一手扶著車門,一手注意不讓越禾的頭碰到車頂——這個服務比剛才權晏做的要細致周到得多啊。
“大嫂,那我先回去了?!蹦贻p男人說。
越禾點頭,“謝謝?!?p> 她揚了下手,轉身走進酒店大廳。實在過于疲憊,連“大嫂”這兩個字都懶得開口糾正。
回到房間,她脫了鞋子和外套,轉過身倒了杯水喝。然后馬不停蹄地打開電腦,整理今天的稽核報告。
郵件發出去時,越禾的腦中忽然閃過黃品杰在包廂中蠻橫的笑臉,以及他后來被灌酒時的狼狽。
電腦屏幕出現一個大大的綠勾,表示郵件成功發送。她合上屏幕,淡淡嘆了口氣。
出來討生活,誰都不容易。
已經累到睜不開眼睛,也就沒有心思再就黃品杰今天的結局細想下去。
左右,權晏做事有分寸,再者黃品杰怎么都是有身份有酒量的人,干了那“三杯”紅酒,睡一覺明早他還是坐在高位的黃總。
要是不巧,今夜再失眠。越禾應該多想想自己的處境。
長州到底是個什么鬼地方啊?一個個的都是老大的狠戾行事風格,她到底被易爾川調入了個什么狼群鼠窩……
一頓胡思亂想,越禾倒進床鋪,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她沒有繼續去店里搞突然襲擊。這些天連續查了幾家店,報告有好有壞,警醒效果已經達到。應該給大家一段整頓反應的時間了。
越禾在酒店吃完早餐后,想著沒什么事可以去一趟分公司。走馬觀花看一下同事們的工作日常,聯絡聯絡感情,順道再看看黃品杰今天的狀態。
去分公司的路上,越禾一面看著車窗外閃過的湛藍海景,一面不自覺地自嘲,哎,不就經過了昨天那一頓波瀾起伏的鴻門宴嗎?她怎么就一下變得這么事故和圓滑了。
到了公司,越禾徑自走去前臺,“你好,請問黃總在嗎?”
“啊……黃總???黃總今天還沒來?!鼻芭_小妹妹本來在整理文件,看見越禾,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帶著點驚恐的表情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越禾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長袖襯衣,袖子是有點設計感的荷葉形,底下搭配一條藍色緊身牛仔褲和一雙白色板鞋。干練十足又稀松平常。
她跟著前臺小妹妹的目光,也低頭掃視了一下自己。然后笑著問:“怎么了?我的衣服有什么不妥嗎?”
“沒、沒有……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越經理,您別生氣!”前臺小妹妹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眼睛睜的老大。
越禾有點看不懂她的反應,也沒多問,只笑著說:“那行,黃總來了幫我問個好。麻煩了?!?p> “不麻煩,不麻煩!越經理您慢走!”
越禾實際是想進里面工位轉轉的,但前臺小妹妹以為她要離開公司,一路把她送到了電梯口。越禾有些受寵若驚,笑著讓她回去了。
“越經理您慢走!歡迎您下次再來!”前臺小妹妹又對她鞠了個躬,才轉身回到里間。
越禾:“……”
她有些飄,難道公司不吭一聲給她升職了?這個待遇難道不是黃品杰專屬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