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登時有些尷尬。

　　白暮倒是大大方方，甚至還露出了一個自己練習過的“溫婉的笑”，可余思華卻瞳孔顫動，猛然收回了她的視線，再也不肯向白暮的方向看過去。

　　站在余思華一旁正和她說著話的是戶部尚書家的千金陸雪雪，見這位盛京城里橫著走的大小姐轉頭回來后表情便不太好的樣子，不由得也好奇地將視線移向那個方向。

　　解鎖成就：二連對視。

　　白暮也不認得這是誰家的小姐，反正笑就對了，笑得好看點當然就更對了，總之呢，要最大程度地表現出自己的和善氣質，盡量不要毫無意義地樹敵。

　　陸雪雪也回了她一個溫婉的笑，婉約氣質隔空襲人。

　　如同白暮沒能認出陸雪雪一樣，陸雪雪也不知白暮的身份，只是見人面生，于是便開始思索這盛京城里誰家的千金她還未曾結交過。

　　“思華，你沒事吧？”

　　余思華眨眨眼，面色還是有些不好看，似乎是有些頭暈似的用手撐住了額頭，“我沒事雪雪。”

　　陸雪雪是她在盛京城中少有的朋友之一，一向待她極好，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兒的物件都要給她送上一份，余思華不想讓她插手進來自己弄的這事兒。

　　正巧有一身著暗花鍍銀華裙的女子翩然而至這花園，曳地裙擺隨著蓮花碎步規律地輕輕擺動，蔥指微撫青絲，繡花的袖口微微下滑，露出白皙如藕的手臂，腰間還束一條銀絲帶，垂下的一端似是纏繞在手中，隨風輕舞，煞是好看。

　　來人正是長公主，溫知婉。

　　消瘦的鎖骨微微露出，毫無挑剔之處的臉頰在花團錦簇中似是紅潤了幾分，一對柳葉眉，高傲的鳳眸，小巧鼻梁挺秀，朱唇不點而赤，略施粉黛，便自成一股壓人的氣勢。

　　【美女姐姐！】

　　白暮是初次見到長公主，來之前只打聽得了名字，知道茶館說書翻來覆去講的那些添油加醋的事情，竟未知這長公主的模樣乃是一頂一的美人。

　　歲月在她身上未曾留下磨人的印記，反而還為她添了一份時間沉淀所得的迷人氣質，讓人忍不住為她著迷。

　　“諸位小姐，夫人，本公主來晚了。”

　　讓白暮更為驚訝的是，身為長公主的溫知婉竟絲毫沒有架勢，和她傲然的外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臉上真真正正的溫婉的笑。

　　一眾小姐夫人似乎也早已都習慣了這般模樣的溫知婉，一個個的倒是并沒有表現出太過畏懼的情緒，而是親親熱熱地和她拉起了家長里短。

　　白暮也想上前和美女姐姐說說話，可自打方才美女姐姐一聲開宴令下，她人便被好幾個挨的近的女子圍了起來，其他人不好過去，便也自找了圈子嘮嗑去了。

　　只有白暮一個人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和身后的阿糖閑聊，時不時地還向被眾人圍著的長公主的方向投去幽怨的目光。

　　興許是一個只有丫鬟陪聊的形象實在是太可憐，居然有一粉衣女子款步而來坐在了白暮嗑瓜子的這一石桌邊。

　　白暮抬頭一看，便瞧見一個熟悉的面孔——是那位在她和余思華對視后又和她對視的女子。

　　陸雪雪輕輕柔柔地坐下，沖白暮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就是九王妃白暮吧？”

　　她方才思來想去，京城這個年齡段的女子她都有結交，就算是沒結交的，至少也打過照面，而有能被邀請來長公主府的身份的女子而她還還沒見過的……她想到了初回盛京沒兩月便下嫁給了九王爺的那位。

　　白暮輕輕挑眉，手上嗑瓜子的動作不停，兩眼一瞇笑瞇瞇道，“正是在下。”

　　“您是？”

　　陸雪雪得到肯定的回答，心中自得所猜無誤，方才余思華突然稱道家中有事先行離去，可走的時候卻再三偷偷瞥向白暮，她暗自觀察著，等余思華走了后，便過來找白暮搭話了。

　　“民女是戶部尚書陸毅成之女陸雪雪，久聞九王妃大名，今日一見，您果然并非常人吶。”

　　陸雪雪字字句句聽起來都像是在捧著白暮，可白暮卻想不出什么緣由，難道是想同她交好？但，同她交好有利可圖嗎？

　　也不是，可能只是單純喜歡交朋友吧？

　　這樣想著，白暮笑得更加燦爛，直看得她身旁站著的阿糖都有些心慌了——王妃這是受刺激了？

　　那么大的一雙桃花眼喜歡瞇成縫笑也就算了，現如今卻是連縫兒都沒有了，王妃她當真能看得清眼前事物身邊人嗎？

　　陸雪雪和白暮素不相識，今日是第一次見面，各自確認了對方身份后便一時無話了。

　　陸雪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反正就是想跟白暮套一套近乎，于是眼珠子便裝作不經意地偷偷瞥向白暮的衣著首飾，卻無奈白暮穿得是著實樸素，頭上居然還只戴了一支玉簪，真的是讓她想夸……

　　也還是能夸的。

　　“九王妃你這裙子是哪里做的呀？看上去真是好看得很，也顯得腰身，要是能做我也想要一套呀。”

　　白暮雖然意識到陸雪雪這是在沒話找話，不過她確實也無聊的很，反正聊會兒天又不能缺胳膊少腿，何況陸雪雪雖然不如美女姐姐那般合她審美，卻也是個清秀的小家碧玉，養眼功效還是具備一些的。

　　“這裙子是在城西那家尚衣鋪做的，料子跟花樣都是那一家打的，我就提了個淡雅點兒的要求，做出來便是這樣子……”

　　說著，白暮還伸直手臂讓袖子搭下來顯露出其中折折疊疊的暗紋，不明顯，但卻顯得裙子很有材質感，“喏，你看，你就是這花紋……”

　　“啊好，我記住啦，回頭就讓手底下的丫鬟過去給報兩件。”陸雪雪湊近了看白暮衣袖上的花紋，本來只是客套客套，這會兒看仔細了些居然還真的有點喜歡，本來敷衍的話也因著真誠了好幾分。

　　說完了衣服，白暮不主動開口，氣氛一時間便又尷尬了起來。

　　陸雪雪眼珠子暗戳戳地亂轉，最后視線鎖定在白暮頭上那顯眼又不顯眼的玉簪，說它顯眼是因為白暮頭上就它一個頭飾，說不顯眼是因為它確實是不顯眼。

　　“啊……九王妃……”

　　“太客氣了，也沒人跟我說話，你直接叫我白暮就好。”

　　陸雪雪愣了愣，隨即迅速笑開了顏，“好啊白暮，”食指抬起指向那玉簪，“你這簪子……好看得緊呀，我方才跟你第一次對視的時候就注意到它了，不知怎么就是覺得它好吸引人，你這又是在哪里買的呀？”

　　白暮在心中哦吼一笑，有點兒意思。

　　“這簪子呀……還是跟余思華一起買的呢！”白暮臉上笑瞇瞇的，雙眼瞇成了一條縫，倒也叫人不知道她眼中不懷好意的搞事眼神。

　　“啊？”陸雪雪果然挑起了眉毛，一副驚訝的樣子，“白暮你認識……余思華？”

　　“是呀，我方才看到你同她講話，看樣子很是熟稔，你們兩個應該是很要好的朋友對吧？”

　　白暮平平常常的語氣仿佛正在說“天氣真好啊”，可陸雪雪硬生生地察覺出這下面一句話要接的是“真是個殺人放火的好日子呀”。

　　“倒也不是特別要好，平常走動的稍微多一點，剛那會兒那圈人我都不太熟悉，也就余思華熟一點，她也是，所以看起來可能我們兩個關系很好，唔……確實也……不錯……”

　　陸雪雪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了，余思華看白暮的眼神可不像是會和她一同逛街買簪子的人，那眼神隱著幾分怨憤，說起來，陸雪雪覺得兩人搶簪子的可能性比較大。

　　實際上，她猜對了。

　　而且還趕上白暮想做公布答案的人這個時機，只見她笑了笑，又磕了個瓜子，這才慢悠悠地回應道，“哦……是這樣啊……我尋思你們兩個要是關系比較好的話，還想讓你當個中間人跟她說一聲，我可惦記著她呢……”

　　這是什么意思？

　　陸雪雪心里想著兩人果然是有矛盾，她誰也不想得罪，更不想做什么傳話用的中間人，于是歉意地笑笑，雙手攪著帕子。

　　“啊……真是對不住，有機會你還是當面跟她說如何？這會兒她……”陸雪雪正說著話，余光卻無意間瞥見了一個分明就是余思華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進了沿墻綠藤邊的假山后。

　　口中話語一頓，復又像是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她說是家中有事先行離去了，倒是不能讓你馬上就跟她碰面了。”

　　白暮笑得累了，表情迅速冷了下來，又因為她明艷五官的加成，高冷時的白暮其實比瞇眼笑時的白暮要看起來更加的可怕。

　　她看似無意地瞥了眼假山的方向，引得陸雪雪心中頓時緊張得很，生怕她知曉了余思華并未離去的“真相”。

　　所幸只一眼，白暮就轉移了視線，一邊嗑她的瓜子，一邊看向仍然被圍了一圈人的長公主殿下。

　　陸雪雪實在沒什么話說了，本來她還想假意好奇地問問這九王妃的邊塞生活是何模樣，可看白暮如今的表情……

　　顯而易見的，別煩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