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地處偏僻,門廳簡陋,除了在門外迎客的小二和掌柜,門外連行人都沒有,更別說來往馬車了。
周翩若隨著小六穿過空蕩蕩的茶館一樓,又穿過茶館的后院,跨過茶館后門,朝里望去,才發現這地方別有洞天。
映入眼簾的是山石魚池,青松綠竹,側邊立著的漆紅亭子頗為寬敞,亭內巨大的案臺上筆墨紙硯俱全,亭上掛著塊巨大的牌匾,“水窮亭”三個字盡收眼底。
周翩若臉上滲出笑意,“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彼故钦娴挠悬c猜不透小六這個人了。
圍繞著魚池走了半圈,就見院中栽著一顆北方并不算不常見的木芙蓉樹,漫天的樹葉遮擋著遠處的回廊,別有一番風味。
小六在園林景致方面確實有獨特的見解,無論是東郊的園子的設計還是此處院子的設計,都能讓人眼前一亮,細細品味。
周翩若踏著青灰色的大塊石磚,跟隨在小六身后進了室內,室內燒著地龍,縈繞著淡淡的金桂香氣,溫暖如春,沁人心脾。
白芷為周翩若取下披風,在白英的拉扯下退出了內室。
周翩若看著桌上糕點邊厚厚的冊子,笑著問道“今日讓我出來,不會是讓我來參考你的皇子妃人選的吧?”
小六似乎輕松地笑了笑說到“你認為目前誰最合適呢?”
周翩若裝作凝神想了想的樣子,說到“那要看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哦?怎么說?”小六一臉意味深長地喝了一口茶。
“你若是想爭一爭,那選擇就有很多種,每一種優劣皆有,就看你如何選。你若是不想爭,只想尋一人過細水流長的閑散日子,選擇倒是窄了許多。”
周翩若挑起一塊玫瑰香餅咬了一口,玫瑰的香味與恰到好處的甜膩充斥整個口腔,她滿意地瞇了瞇眼睛。
“若我兩者都要呢?”小六也伸手向了同樣的玫瑰香餅。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敝荇嫒魮u了搖腦袋。
“不試試,怎么知道兼得與否呢?!毙×Z氣中滿是自信。
周翩若滿眼期待地笑著說道“那就祝你二者兼得吧。你挑中了哪家的小姐?聽筠好像也在其列,你不會挑中她吧?”
“怎么?不行嗎?沈將軍手握西南十萬人馬,僅有一位獨女,娶她難道不是劃算的買賣嗎?”小六玩味地望著周翩若。
“小六,聽筠心性單純,不適合宮闈宅斗,她是要自由的人?!敝荇嫒粽J真地對小六說到。
小六一臉不置可否,“嫁給我,就沒有自由了?”
周翩若搖了搖頭,“她是我來京城的第一個朋友,我只是希望她能夠自由自在過她想過的日子,而不被世俗的條條框框圈在籠中罷了?!?p> 小六神情變得柔和,認真對她說道“我知道,我只是與你玩笑一二。你不必當真,我不會選她的?!?p> “那你想選誰?”
小六轉頭望了眼窗外“這里面沒有我要選的人。”
周翩若覺得奇怪,但看到小六神情中似有一絲落寞,故而沒有再問下去,只靜靜地與小六斟了杯茶。
“我上次送你的禮物,你打開過嗎?”小六忽然出聲問道。
“沒有,你不是說還未到時機嗎?”周翩若輕聲笑了笑。
小六忽然極認真地看向了周翩若的眼睛,語氣堅定“這次回去就打開看看吧。若是有疑問就讓你的丫鬟來給我送信?!?p> 周翩若緩緩地點了點頭,心想這件禮物對小六來說或許是極為重要的東西。
小六很快地換了個話題,與周翩若討論起了太后大壽送禮的事。
周翩若建議他尋一尊有新意的佛像,不出挑也不出錯。
小六十分爽快地贊同了周翩若的意見。
二人聊了會兒天,吃了頓飯,又在院中走了走,周翩若就與小六告辭了。
臨走時小六身后的仆從照例將兩個大食盒提到了周翩若的馬車上,周翩若早已心領神會。
小六扶著她上了馬車,對她說“若是喜歡就知會我一聲,我再讓廚娘做一些與你送來?!?p> 周翩若擺擺手,“不用了,這么多我都不知道要吃多久呢。天氣涼,你也早些回去吧?!?p> 小六點點頭,眼中一片溫柔神色,目送著裴府的馬車漸漸走遠。
馬車內的白英正好奇地盯著周翩若身后的兩個大食盒。
周翩若見狀,笑著將食盒打開,從中給她與白芷拿了塊玫瑰香餅出來。
白英眼睛閃閃發光,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餅輕輕咬了一口,餅皮酥脆,內餡居然還呈流動狀,是玫瑰醬與輕微桂花的香氣。
“小姐,這個真好吃!”白英喜形于色,開心地說到。
周翩若望著她寵溺地笑了笑,白芷則是警告式地瞪了她一眼,心想著小小年紀就是容易被哄騙。
回到裴府,周翩若按照小六的囑咐,從梳妝臺里層的抽屜里拿出了小六送給她的禮物盒子。
周翩若打量了一番這個小巧精致的盒子,精致的鏤空雕花栩栩如生,只見她講黃銅的鎖扣一撥,盒子就應聲而開。
柔潤的白玉色澤直接映入眼簾,盒中整齊地擺著一套白玉打造的首飾。
只是這首飾明顯就是小女孩佩戴的,完全不符合周翩若現在的年紀。
白芷和白英也帶著滿心的疑惑一起打量起這些首飾來。
白玉蘭花樣式的頭花,耳飾鑲著極細的金邊,精致而奢華。
一只白玉鐲子通體雪白,一絲雜質都沒有的,散發出極品好玉才具備的柔潤色澤。
周翩若的手指撫過這些首飾,神情有些激動,只見她唯獨將白玉鐲子拿了起來,放在手中仔細端詳。
白玉鐲內側果然有一絲極小的裂縫。
周翩若像是一驚,手中的鐲子差點就要脫手掉到地上。
白芷見狀急忙用雙手托住了鐲子,白英也趕緊扶住了身形虛浮兩眼出神的周翩若。
“小姐,您怎么了?”白芷與白英異口同聲地問到。
周翩若的神情復雜,似乎有疑慮,有難過,又似乎悵然若失。
“他知道我是誰,他一開始就知道。”
白芷瞪大了眼睛,問到“小姐您是說六殿下他……?”
白芷顯然有些著急。
“小姐,咱們要不要趕緊告訴三爺這件事,萬一……”
周翩若搖了搖頭,臉上一片寂寥。
“不用,他不會。如果他想,不用等到現在。”
白英滿腦袋問號,但見白芷的神情就知道這件事情似乎極為嚴重。
“小姐,這首飾有什么玄機嗎?”
白芷緊皺著眉頭,一只手緊緊握著自己的衣擺。
周翩若將白玉鐲子重新放到自己手心,將其翻轉到側面,指著內側裂紋處對白芷說道。
“這是我八歲那年的生辰禮,本來是個極難得、沒有一絲瑕疵的白玉鐲子,卻在生辰當天就被我磕壞了,娘親數落了我半天,可我依舊十分喜歡,幾乎日日戴在手腕上,直到送我出府那天被娘親摘下來?!?p> 白芷聽完大驚失色,小姐的意思是這個鐲子是從前小姐日日佩戴之物,按理來說只有極親近的人或者別有用心的人才會知曉。而六殿下卻將它就這么坦坦蕩蕩地放在了盒中。
“小姐,六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我……也不明白?!敝荇嫒艨嘈?。
周翩若的腦海中開始一邊邊回憶從遇見小六開始發生的種種事情,卻依舊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她的手也不自覺地握緊了裝著首飾的盒子。
只聽“咔”一聲,盒子側邊忽然彈出來一個暗格。
暗格中靜靜躺著一張泛黃的紙。
白芷和白英都凝神屏氣,望著周翩若將紙張緩慢地展開。
只見周翩若像是極為艱難得讀完了紙上的內容,臉上神色越來越凝重,直到她長長嘆了一口氣,隨即閉上了眼睛。
泛黃的紙張在蠟燭的火光中燃燒殆盡。
“今后六殿下送來的東西就不要再收了。”周翩若輕聲說道。
“是?!卑总坡曇衾锒纪钢鴼g快,只留白英一臉不解。
“青吾要是過來了,幫我問問三爺何時有空,我想見三爺一面。”周翩若繼續輕聲吩咐道。
“奴婢這就去給青吾送消息?!卑总埔荒樑d奮地就要出門,卻被周翩若招了招手叫了回來。
“不要那么著急,明日等青吾過來再問吧。”
周翩若從桌上拿起了喂魚的小缽子,面無表情地出了門,往后院走去。
白英和白芷站在遠處,望著坐在蓮池邊喂著魚,卻雙眼無神的周翩若。
白英擔憂地問白芷,“白芷姐姐,咱們要不要上去問問啊?”
白芷也一臉糾結的神色,但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小姐自己會想通的,咱們就別去打擾了,你趕緊去燒個手爐來,這天兒怪冷的?!?p> 白英點了點頭,趕緊朝小廚房跑去。
白芷仍舊站在原地,心中也如周翩若一樣不住的思索,從六殿下一開始擄走小姐開始,到底是想下一盤怎樣的棋呢?小姐的身份如此尷尬,要利用小姐做什么呢?還有,那封信上到底寫了什么,怎么小姐看了信更加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