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貴妃從身旁的宮人手中接過一盞茶,放在唇邊抿了一口,眼角余光瞟了周翩若一眼。
就見她將茶盞放下,意味深長地問道“怎么?裴小姐是對本宮挑的人選不滿意?”
周翩若笑了笑,回到“民女不敢。”
麗貴妃悄悄翻了個白眼,又問道“難道是裴小姐看花了眼不知選誰?那不如就由本宮親自為裴小姐挑一位吧。”
周翩若嘴角還是帶著笑,朝著麗貴妃跪了下來,恭敬地回答到“謝娘娘厚愛,民女怕是承受不起。民女只想伴在祖母身側(cè),并不想嫁人。”
“放肆,娘娘貴為貴妃,為你親選夫婿也是你能拒絕的?”麗貴妃身旁的嬤嬤惡狠狠地喝道。
周翩若依舊笑著,一副低眉順眼的態(tài)勢,并沒有接話。
麗貴妃又看了周翩若一眼,心想這姑娘倒是有點膽色。轉(zhuǎn)頭又看了眼一臉焦急卻沒敢當(dāng)眾忤逆她的六皇子,心中嘆了口氣,剛想說話就被門外的聲音打斷了。
“三皇子到。”門外響起了響亮通傳聲。
麗貴妃一邊的嘴角翹了起來,“有意思。”她輕聲念到。
“臣參見貴妃娘娘。”三皇子面無表情對著麗貴妃行禮。
“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又是什么風(fēng)把咱們大慶朝英勇無雙的三皇子吹來了?”麗貴妃掩面笑著說道。
三皇子并沒有立即接話,而是轉(zhuǎn)身將跪在地上的周翩若扶了起來。
麗貴妃眼中詫異,見三皇子這神態(tài)舉止仿若十分自然的樣子,就像扶起來的是自己的夫人一般。
有意思,麗貴妃心中已然開始?xì)g喜了起來,今日不過是想解決一下小六的問題,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臣外祖母忽發(fā)急癥,遂趕來帶表妹回家一觀,望娘娘體諒。”三皇子表面十分客氣,卻根本沒等麗貴妃回話,就直接轉(zhuǎn)身帶著周翩若往殿外走了。
麗貴妃顯然對三皇子如此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很生氣,卻只冷眼望著二人一前一后出門的背影而沒有發(fā)話。
小六望著周翩若的背影愣愣出神,許久才小心翼翼地望了眼麗貴妃的神色。
小六心中嘆了口氣,不是他窩囊,不敢當(dāng)面為周翩若力爭,而是他十分熟悉母妃的秉性。
小時候自己曾養(yǎng)過的兔子,因過分喜愛,而被麗貴妃當(dāng)面掐死,并以此警告他“冬不欲極溫,夏不欲窮涼”的道理。
若是他表現(xiàn)出對周翩若過分的喜愛,敢于當(dāng)面頂撞母妃,怕是母妃根本不會留周翩若一條命活。
小六低著頭,整個心都被苦惱塞滿,動憚不得。
周翩若已經(jīng)隨著三爺出了麗貴妃的殿中,三爺在前面緩步走著,周翩若也緩步跟在他身后,二人都沒有說話。
穿過一個又一個角門,周翩若忍不住開口“可是祖母讓您來的?”
三爺停住了腳步,轉(zhuǎn)身看向周翩若,嘴角帶著一絲笑“你怎知不是外祖母真病了?”
周翩若小聲嘟囔“我又不是頭一回進(jìn)宮,這哪兒是出宮的路。”
三爺一愣,自己好像把這一茬忘記了,笑容更甚。
周翩若望著三爺?shù)男θ莩錾瘛?p> 自己自受傷之后就沒見過三爺了,今天還是頭一次見,只這頭一次見卻見到了三爺難得一見的笑。
這人的笑容實在是犯規(guī),倒是應(yīng)了那句“公子只應(yīng)見畫,此中我獨知津”的感覺了。
三爺見周翩若只愣愣盯著自己出神,笑著將臉往周翩若面前湊了湊。
周翩若一驚,回過神來,像只受驚的兔子往后跳了一步。
三爺覺得十分有意思,笑容更是燦爛。
三爺?shù)氖种竿贿h(yuǎn)處的太后宮指了指,對周翩若問了句“今日既然進(jìn)了宮中,要不要……”
周翩若卻似乎失落地?fù)u了搖頭。
“我們還是回去吧。祖母估計等得十分焦急。”周翩若的聲音小,聽似十分正常,但卻十分悲傷。
三爺定睛望著她,沒有接話,只帶著她調(diào)轉(zhuǎn)方向出宮了。
裴老夫人在裴府早已等得萬分焦急,心中已經(jīng)想了千種萬種可能,只在前院站著來回踱步,一只手一直敲打著另一只手心。
王媽媽在一側(cè)安慰“表小姐冰雪聰明,又有三殿下在,定是不會吃虧的。夫人您就坐一坐,喝口茶吧。”
等到三爺帶著周翩若從府門進(jìn)來,裴老夫人直拉著周翩若到前廳說話。
裴老夫人又是抬手臂,又是摸肩膀,仿佛就怕周翩若藏著傷不說。
周翩若哭笑不得,站在原地?zé)o奈地由著裴老夫人檢查。
三爺則是自顧自地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斟了杯茶。
裴老夫人上上下下都檢查了一遍后才放下心來,拉著周翩若坐下,問她今天宮里的情況。
周翩若陳述著今天宮里麗貴妃對她說的話。
三爺?shù)谋砬閺囊婚_始的不在意,到渾身散發(fā)出兩分殺氣。
裴老夫人思慮一番說到“今日是有六皇子陪你進(jìn)殿,又有信兒將你帶出來,才能如此順利地脫身。可麗貴妃恐怕并不會滿意今天的結(jié)果。”
三爺聽完就皺起了眉頭。
“如今選妃在即,信兒頻繁為你出頭并不是件好事。”裴老夫人繼續(xù)說道。
周翩若點了點頭,裴老夫人沒有說錯,如今選妃在即,自己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況且這裴家表小姐身份是假,也怕有心人花心思去查。
三人似乎都在沉思,卻好像并沒有想出什么辦法來。
雖然大家都沒有想出辦法來,上天卻一口氣給了三人了一個喘息的機(jī)會。
端午過后,江南連降大雨,三日而不絕。
鶴州、臺州、秦州等地均被洪水淹沒,一時間災(zāi)民上萬,江南各大府衙聯(lián)名上書請求賑災(zāi)。
可三年前本就大荒,為救災(zāi)多地開倉散糧,這幾年其實一直都在彌補(bǔ)國庫的虧空。
新任戶部尚書錢大人在乾元殿中與各部大臣為了賑災(zāi)物資不足的問題據(jù)理力爭,鬧得不可開交。
其中就數(shù)工部與戶部鬧得最厲害。
工部嚴(yán)大人厲聲指責(zé)戶部是“官倉老鼠大如斗”,全是“中飽私囊”的“酒囊飯袋”,還說到了前戶部尚書杜令德的“光輝業(yè)績”。
新任戶部錢尚書氣得臉面通紅,反而指責(zé)工部在修筑渠堰之時“偷工減料”“以次充好”,使得今年僅降三日雨就沖垮了三郡五縣的沿河堤壩,指不定修筑渠堰的錢款大半都進(jìn)了工部的口袋。
二人嘴里一邊嚷嚷著“全是誣陷”“血口噴人”,戶部與工部之人簡直就要當(dāng)庭動起手來,整個大殿烏煙瘴氣。
皇帝對賑災(zāi)之事本就十分頭疼,被這么些個年過半百的大臣們在乾元殿一鬧,更是惱怒。
“好了!”皇帝重重的一拍桌面,整個大殿才安靜下來,眾大臣跪伏在地全都不敢動彈。
“父皇,兒臣有奏。”三皇子率先打破這種窒息的沉默。
“說。”皇帝語氣中還帶著嚴(yán)厲。
“兒臣有一法可解戶部虧空之急,也可解江南水患,就是不知父皇同意不同意。”三皇子面無表情,語氣平靜。
“哦?說來聽聽。”皇帝似乎有了興趣。
“江南多富貴商賈,僅金陵一處就聚集了大半個江南的商賈世家。兒臣想,若是朝廷有令,鼓勵商賈世家出資賑災(zāi),出資前三者,可送世家女子來年入宮選秀,便可解當(dāng)前所困。”
此話一出,不止皇帝,在場所有官員都為之一振,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慶朝商賈雖富,卻不能入仕,也并沒有選秀的資格。如若真如三皇子所言,只給予三個選秀名額,怕是有心的善賈世家都會傾盡所能爭搶,畢竟若是家中能出個受寵的嬪妃,指不定就能一改商賈無緣朝政之事的先例。
二皇子李宸此時更是一臉不可思的望向出列的三皇子,心中卻升出一股恨意來。
工部原已于趙丞相達(dá)成了共識,此次賑災(zāi)早已商討好,將由工部推選二皇子下江南賑災(zāi)的,如今三皇子提出來個這樣的法子,怕是賑災(zāi)人選要糟。
果不其然,皇帝在思慮不久后點了點頭,問出“眾位愛卿覺得如何?”
“老臣覺得此法可行。”馬丞相慢悠悠地回答到。
“臣也覺得此法可行。若是金陵商賈開自家私倉賑災(zāi),可比朝廷運糧食快得多。”
“臣贊同。”
“臣也贊同。”
一時間許多大臣都站了出來,開始贊同起三皇子出的主意。
皇帝心情好上了不少,當(dāng)即宣布采納了三皇子的意見,并派遣了三皇子前往江南賑災(zāi)。
趙丞相、工部尚書與二皇子互相都對視了一眼,眼中都透著些許寒意。
新任戶部尚書錢大人反而感激地看了三皇子一眼,對著三皇子拱手示意,三皇子也對他點了點頭。
趙丞相望著錢尚書的眼神更加冰冷。
原本趙丞相是想扶持另一位胡大人上任的,奈何胡大人年事已高前段時間居然中風(fēng)了。時間緊迫,迫不得已才投了這位一直保持著中立的錢尚書一票。
這位錢尚書本是前戶部尚書杜令德的左右手,在未上任之前與趙丞相也算客氣,本以為扶他上臺并不會有太大問題。
卻沒成想這位錢大人居然還保留著一顆赤子之心,冥頑不靈,對百姓疾苦并不能放任不管,反而十分上心。
趙丞相又盯著錢尚書看了一眼,心中似乎已經(jīng)開始打起了別的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