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動越來越厲害,地動山搖,幾乎無法站穩腳,隱隱約約還聽到遠處傳來崩塌的聲音。原本我以為使用鑰匙打開冷河源是最安全的方式,現在看來,與直接敲了蓋板何異!只不過多了幾分鐘和一條路讓人逃跑罷了。
大堰向兩邊分開距離越來越大,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從裂縫中涌出去的人越來越多,但因為遷移人口數量過于龐大,裂縫還是顯得太小,大部分人還是被堵在了城內。妙真仙人帶領著醫生們跟著花枝前后維持秩序,可由于場面混亂,難免小沖突頻發,維持秩序的人手太少,各種忙亂。
地鳴的聲音使得那邊混戰雙方的士兵也腳步不穩、無心戰斗,甚至嬰魅那邊運送箱子的夫役以及被抓去煉制偽鐵的工匠、道士們也有越來越多開始跟著往外逃命,押解他們的制軍軍官砍了幾個人,但人們奔跑如山崩,根本喝止不住。
我在混亂的人群中尋找玄魋和方寸師父,像沒頭蒼蠅一般跑了半個多小時,終于看到仍在用刀劍浴血奮戰的玄魋和嬰魅,方寸師父倒在一旁,已經圓寂,丞相喜扶著他,渾身是血。
“玄魋!”我叫道,從一旁尸體上拾了兩把步槍,看看彈夾還有子彈,趕緊過去護在方寸師父和丞相喜面前。
玄魋渾身傷痕累累,滿臉血污,與嬰魅死死相抵,頭也沒回:“你回來干什么!帶著丞相快走!肆闍就要毀滅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不行!”我大聲喊道,“要走就一起走!你的人民需要精神領袖,難道你不管他們了嗎?”
嬰魅秀發凌亂,臉色慘白,盔甲已經被血浸透了,明顯體力不支,但仍然眼神犀利,死死瞪著玄魋說:“你為什么不能放過你自己!為什么不能讓我幫你完成你應該做的事!”
玄魋道:“我不想讓你變成這樣!不能讓你幫我背負罪孽!……我們,就不能像以前那樣嗎?我還在等你回心轉意!”
嬰魅渾身一震,眼中的凌厲火焰頓時熄滅了一半,幾乎全身要軟下去。可是在轉瞬間,她又恢復了原來的冷冽神色,幾乎要撕破喉嚨似的喝道:“已經晚了!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我了!”說著,舉劍向玄魋刺去,兩人再次纏斗在一起。
這突如其來的狗血劇情把我思索半天想了多時的勸說話語頓時噎了回去,這場景實在看懵了我,槍林彈雨中這兩個說著聽不懂的臺詞拼冷兵器的人如此格格不入,簡直就像兩個傻子,讓我想要對玄魋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哪里說起。
于是我只得端起槍,試圖瞄準嬰魅,但是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武器的我,兩手晃來晃去就是對不準,又怕誤傷玄魋。
丞相喜在我身后說:“放下武器!莫壞了戎禮!”
果然。看來這里打仗仍像春秋時期一樣,有一套打仗的禮儀,盡管跟我了解的完全不同,或許在這里,雙方的主將就得像個傻子一樣按照傳統來拼刺刀決勝負,跟其他士兵的打法無關。簡直是無比混亂。
既然這里仍有雙方交戰禮待國君的規矩,那么他們的PK并容不得我插手。我順勢放下槍,盯著玄魋和嬰魅,問丞相喜:“……我還能做什么?”
沒想到丞相喜也一反平時溫文爾雅的常態,看起來十分煩躁,道:“別管他們了,趕緊隨我將方寸師父送到僻靜之處!”
“那玄魋怎么辦?”
“隨他去吧!你幫不了他!我們現在都幫不了他!”
我不明所以,只能掩護著丞相喜,在槍林彈雨中一同將方寸師父抬到戰場外圍的石灘上,躲在大石后面。
丞相喜一屁股坐在亂石灘上,臉色鐵青,渾身發抖,嘴里不住念叨:“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啊……”
“你在說什么?到底怎么回事?”看到丞相喜的表情,突然想到我隨花枝回到玄都府時,在青龍堂門口撲面而來的就是這個氣氛,當時玄魋消沉了許久。莫非當時讓他們產生爭執的不是當時的形勢,而是因為玄魋的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
莫名其妙的,我再次想起前幾日在陽平宮內,哥哥與我說過,當他向肆皇嬰魅進諫時,肆皇也曾滿不在乎地說過百姓怎樣社稷如何與她無關之類的話,那么她到底在乎的是什么呢?也許……嬰魅真正在乎的,和玄魋一樣?
無邊無際想了一會兒,竟然開始覺得毛骨悚然起來:丞相喜有謀、風陵有勇、花枝有力、赤羊子有愿、佚之狐有術、妙真仙人有德、暮云有義……可這些人,支持的人又有什么?反對的人又有什么?大家在做的事情……到底值不值得?
我遠遠望向開啟的冷河源,看著人們從我們合力打開的缺口中涌出,奔向一種千百年來未曾見過的新的生活。也許,這才是值得的吧?
丞相喜坐在地上緩了一陣子,道:“樓拉姑娘,冷河源打開了,你還回來干什么?趕緊回到你的世界吧!”
我說:“我還是不放心你們。看到你們有危險,再怎樣也無法坐視不管。現在根本不是打仗爭權奪利的時候,肆闍就要崩塌了,我想求您出面跟我一起說服玄魋和嬰魅,勸雙方士兵也別打了,不管是你們,還是制軍,不管矛盾多大,逃出去,活下來,這些都會改變……我想要多救一些人!尤其是你們,還有風陵義軍的兄弟姐妹!”
丞相喜聽了我的話,神色更是絕望,仿佛痛心疾首,嘴唇翕動,道:“這里原本就不是姑娘的世界,這些事情也根本不關姑娘的事,當時老夫看你一心為了回去,便從風陵義軍中保下了你,望你能保住性命,找到辦法回去,莫要參與我等這前途未卜的事業。可你和你的兄長沒有為一己私心而先行離開,還惦記著我們,老夫慶幸沒有救錯人,早已勝于那兩個昏庸之輩……我們所托非人啊!難得你們如此,我若是不幫你,枉費百姓叫我一聲丞相!”
“可玄魋他們這是……”
話音未落,丞相喜手腳并用爬到大石上,大聲喝道:“都別再打了!你們看清楚現在的情況!再打下去還有什么意義!”
由于大堰裂開,肆闍深處的天頂也大塊崩塌,丞相喜站著這地方竟然產生了奇妙的音場,使這句話聲如洪鐘,還產生了綿長的回音,震耳欲聾!
畢竟是之前德高望重的丞相,正在苦戰的雙方聽到聲音,不禁停下來,不約而同望向這邊。
我也趁勢墊了石塊爬上大石,大聲道:“肆闍馬上就要毀滅了,大部分民眾已經有序撤離,還留在里面的人,你們是為了什么?為了大義,還是飄渺的榮華富貴?即便是戰勝了,你們的榮耀也無處安放!不如趕快放下武器,跟我們一同逃出去,過穩定的生活,比你們在這里毫無意義地付出生命要好得多!現在,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嬰魅制軍的兵士原本看到冷河源打開,就丟盔棄甲跑了一部分,聽我這樣一說,又有不少人停止爭斗,面面相覷,然后相約扔下武器,被義軍反綁了雙手從冷河源排隊送出,甚至還有一些人合伙推倒了制軍軍官的馬,在混亂中踏在人身上跑出去。空出手來的義軍勇士急忙上前,或幫助花枝維持出城秩序,或集中壓制制軍軍官。原本位于行軍隊伍后方的巨型運輸箱車隊早已經無人問津,凌亂地扔在戰場后面。
看到戰況基本往一邊倒,嬰魅制軍基本沒有勝算的可能,我松了一口氣,跳下大石,正準備過去勸說玄魋,卻聽一聲弓弦破風響,一支強弩箭正中丞相喜胸前!
他晃了幾下,擠出幾個字:“逃出去……”便一頭栽下大石。
這事發生在電光石火間,甚至我來不及反應,看到剛剛還在并肩講話的人瞬間就倒在了眼前,如此突然,我又驚又悲,心肺都快要跳出來,趕緊過去查看他的情況。只見他雙眼緊閉,生死未卜。
這時,從凌亂車隊后面的黑暗中走出一尊鐵塔般的獨眼大漢,皮膚黝黑發亮,額頭上和腮幫子上長了碩大的瘤子,不但影響了視線,走起路來還甩來甩去,看上去丑陋而猙獰。他扔下強弩,一手執掌不知從哪弄來的機槍防護板,一手握著碩大的金瓜錘,一步步朝我逼近,腳步幾乎震動地面,甩起金瓜錘就往我頭上掃來。好在速度并不快,我急忙躲閃避開。
“這啥玩意兒啊!”我帶著哭腔,手腳并用,不顧石頭鋒利割手,在石灘上四處奔逃。
嬰魅命令道:“九鼙,將她用金瓜擊死!”
玄魋卻大聲吩咐:“風陵!一定要把客人安全送出去!”
——這真是像極了小孩子的斗嘴。可是拿我的性命來吵架,不覺得有愧嗎!
風陵答應一聲,立即過來幫我頂住鐵塔一般的九鼙,讓夑玉掩護我。然而那個叫九鼙的人卻并不畏懼機槍掃射,仿佛喪尸一般,即便中槍也渾然不覺,只是一味攻擊,讓我們幾人十分被動。
地底傳來的震動越來越強烈,穹窿蓋板從內向外開始碎裂、崩塌,逐漸掩蓋了后面的車隊。大家幾乎站不穩,時有人被落石砸到,妙真仙人和醫生們四處查看傷者情況,給予救治。
我跟著夑玉,一邊躲避落石,一邊逃開九鼙的攻擊,手忙腳亂,顧此失彼。
九鼙行動緩慢,但力量驚人。經過石灘時,他忽然被絆住了腳,一個趔趄,金瓜重重杵在地上,石塊碎屑橫飛。低頭看下去,卻是丞相喜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讓移動。九鼙大怒,舉起金瓜便擊,然而不管怎樣擊打,丞相就是不放手。那金瓜落下的聲音一聲聲砸在我腦中,砸得我心肺俱裂。
風陵和夑玉趁機上前對其射擊,終于打穿他的防護板,把九鼙打成了篩子。
不知是受到了震動還是怎么,一大塊穹窿蓋板落下,正好落在大石位置,將方寸師父、丞相喜和九鼙一同埋在了下面。
看到方寸師父和丞相喜雙雙殞命,我一個也救不了,反而還被他們所救,我淚如雨下,悲憤至極,大步流星走到玄魋和嬰魅面前,喝問道:“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嗎?那么多人為你們而死,你們良心何安?如果還有一絲清醒的話,難道不應該馬上放下武器,逃出去再說嗎?”
他倆暫時停下纏斗,嬰魅往一邊啐了一口血,對玄魋道:“聽到了嗎?你要是能看清現在的局面就趕快走!你既然早就放棄了你的城你的國,那就徹底交給我!”
玄魋卻是與先前相反的一臉堅毅:“不要任性了!你這是何苦?這么多年,我悔恨不已,就算我沒有先祖這份擔當,也不該將自己的責任扔到你的肩上。你行此暴政,我知道你是在報復我,可你不該用別人的性命!我不值得!不如我們出去重來,這次由我來擔起重任,給你一個你想要的家,也給大家想要的生活。不管多難,我們從頭開始!”
“現在才開始有勇氣嗎?可是說這個又有什么用!”嬰魅帶著哭腔,十分歇斯底里,“已經晚了……已經晚了呀!”
說著,她執刀再次縱身上前,玄魋急忙重重將我一把推開,以劍格擋。我一下子沒站穩,摔到幾米開外。
——只聽一聲裂帛,當我抬起頭時,卻見嬰魅竟撞在玄魋劍上,一劍貫穿!
我愣住了,在混亂的人群中,呆若木雞。四周仿佛突然安靜,人聲、水聲、地動聲,我什么也聽不到了,只有他們二人的低語。
嬰魅抬起頭,凄然一笑,眼中凌厲盡失,汗水和血沖去了她的妝容,絕美的臉此時就像個十幾歲的少女。她湊近玄魋,說:“我終究還是累了。我其實什么都不懂,只是個愚蠢的女人,根本不該也不能去承擔這些事情的……玄魋,你明明可以當個好皇帝,只有你可以讓人民安居樂業,不會流離失所、民不聊生;也只有你可以讓肆闍再度欣欣向榮、百花盛開……可你什么都沒有做……我只想不擇手段幫你承擔你的責任和后世的罵名。你不想看到百姓受苦,我幫你看;你不想受到人民唾罵,我幫你承受……而你,現在終歸是后悔了么?”
玄魋也對面前的情況茫然不知所措,機械地抱住嬰魅:“我……還是錯了嗎?”
“……因為喜歡你,所以什么都能為你做,替你挨罵、替你擔責,結果做了許多錯事,說了許多謊話,毀掉了許多美好。所有這一切,都只想看到你的笑臉,還有肆闍百花齊放……而現在,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不該占據的帝位,不該掌控的權力……現在,都還給你。就連不該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我,現在也……還給你……”嬰魅眼中的光逐漸熄滅,瞳孔擴散,終于像凋謝的花一般,凌亂地散落在玄魋懷里。
“玄魋,你和嬰魅……”我終于有些明白他先前的退縮和頹喪來自于哪里,又是什么心情,尷尬之下爬起來,走上前,咳了幾聲,“不管怎樣……你還是……趕緊走吧。”
“……明白了嗎,樓拉?我根本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偉大。”玄魋沒有看我,低聲說,“風陵、夑玉,我必須對你們說對不起。我那么自私,為了一點兒女情長,辜負了你們的努力,父親和丞相喜的寄托,還有義軍兄弟和百姓對我的信任。我才是那個應該被千夫指責、萬人唾罵的罪人!……最后我還是發現,沒有了嬰魅,我什么都做不到……如今嬰魅已去,我也不再是肆皇。什么皇族?肆闍里原本就是一群落魄的人。一切都結束了,為了復仇而存在的肆闍,也確實該結束了。你們趕緊出去,好好生活,不要再提起肆闍一個字……風陵、夑玉!送客!”
一旁的風陵和燮玉面色凝重地點頭稱是,就過來拉我。我被風陵和燮玉架起來往外跑,卻忍不住回頭望玄魋,只見他正微笑著目送我出去,而他們那一抹凄然的微笑,竟成了多年以后,我心中再難以愈合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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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闍加速崩塌了,不遠處外城的城墻也開始倒塌,大塊大塊的青石和穹隆蓋板從上面砸下來,不斷有人被砸中。風陵擋住幾塊落石,讓我和燮玉跑在前面。過了一會兒,地面也開始下陷,出現一道道裂痕,我們顧不上許多,奮力追上出城隊伍的末尾,埋頭向外沖去。
終于,眼前出現一道刺眼的光!我們又看見了太陽!我陰霾的心情一下子放開來,逃出來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嘩然而議論紛紛:“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景色……”
讓人感到希望的太陽……
我們坐在湖邊拼命喘氣,龐大的城門和城墻在我們眼前整個塌陷下去,湖水從塌陷的地底“咕嘟嘟”地冒上來,不一會兒就淹沒了倒塌的城墻和城門,直到再也看不見任何痕跡。湖面開始擴大,我們紛紛往后退走,終于又看到了熟悉的水尺。
想當初,陽湖水位下降,我和哥哥發現這個城,誤打誤撞進去……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感覺恍如隔世!而現在……都結束了!
多令人感慨!
赤羊子看著逐漸上升的水面,突然跪下,行三叩九拜之禮。眾人看了,也紛紛照做。風陵將身上的彈夾和槍支摘下,扔進水里,說:“以后,大家再也不會那么困苦窘迫了!”人們如夢初醒,也紛紛將手中的武器、身上的盔甲卸下來遠遠拋入湖中,穿著單薄的布衣,在初冬的寒風中相互慶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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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聽我述說了玄魋和嬰魅的事,眺望著陽湖水,幽幽地說:“其實,我早就應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了,可是卻沒法改變結局。”
我問:“你是指什么?”
她說:“其實一開始,我是嬰魅的奴婢。
“先帝并不是主子的父親,而是他的爺爺。玄端老爺,也就是方寸師父,他雖然是先祖皇帝的獨子,但他是個淡泊的人,自小不愿意去打理政治上的事。后來先祖皇帝步步緊逼,他就在主子很小的時候,秘密找工匠從夕月門打通了一條秘道逃往外界。回來時,就成了個和尚,還帶回了收養的孤兒嬰魅。從此,嬰魅住在玄都府,而玄端老爺在主子幫助下建造了松泉寺,開講堂傳播外界思想。”
“這么說,嬰魅果然也是外界的人?”
花枝點點頭:“在玄都府時,她就住在紅袖閣,那里以前叫藕香居。我當時被買進府里,做她的近身奴婢。主子和嬰魅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在藕香居的這段時間,平靜而幸福。那也是我最忘不了的時光,看到他們,就覺得充滿了希望。
“可是一切都結束在先帝病重之時。那時候主子身為太子,圣上一直想讓主子早點繼位成為肆皇,可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方寸師父的影響,主子他竟然三番五次推托。最后,主子居然提出推嬰魅為肆皇,還擅作主張假傳圣旨為嬰魅舉行了簡單的登基儀式。圣上得知后震怒不止,當場駕崩。
“就在圣上駕崩那一天,嬰魅突然間像變了一個人,一把火把藕香居燒了個干凈,不顧主子苦苦挽留,棄他而去,直奔宮城,為先帝守靈。我想阻止她出走,可若不是主子救我,連我也要被她殺掉!
“主子一直以為這是正確的選擇,卻沒想到嬰魅會突然間變成這樣,當時幾近發瘋,想要沖進火場與藕香居同歸于盡,所幸被人拖住,送到玄端老爺那里。我沖進火場,只搶出了當年他們一起彈過的那張瑟。”
“你?”我不禁想起了在玄都府紅袖閣打掃衛生時看到的那張瑟。
“是。我是拼了命才把它帶出來的,還好沒有受損。不過……你看。”說著,花枝卷起褲腳,只見她兩腿都是被燒傷的痕跡,肌肉都塊塊扭曲,萎縮變形。
我被嚇到了,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平靜的說:“我不知道玄端老爺對主子說了什么,他總算打消了尋死的念頭,還重建紅袖閣,以此思念嬰魅。從此之后,他把自己關在玄都府,足不出戶,為人也變得神經質起來。
“樓拉,你知道嗎?主子看到你,其實很高興,大概你也是從外界來的人吧。自從嬰魅走后,他從沒有那么高興過。主子其實很脆弱,他真的需要一個人來……”
“別說了!真蠢!”她話沒說完,我早已經哽咽,仿佛從嬰魅身上看到了我自己,“身為一國之君,竟然如此荒唐的一味指望外界人來幫忙,我并不同情他!只是……他最終總算有所醒悟,卻如嬰魅所說,一切都太晚了啊……真蠢,太蠢了,怎么會有嬰魅那么愚蠢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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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人循聲趕來,看到了我們,也看到了往日盈盈水滿的陽湖,還有湖邊身著奇裝異服、說著老舊方言的一眾人,都目瞪口呆,一片嘩然,紛紛議論。
村長哭喪著臉說:“哎呀,我還說發現了個古城,能開發點旅游項目,村里人也跟著賺點錢啊,這不是白忙乎了嗎。”
媽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我和哥哥,邊哭邊把我們臭罵了一頓,一如我倆小時候出去闖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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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好像什么也沒發生過。肆闍數十萬人,在這場浩劫中只逃出來幾萬人,浩浩蕩蕩擠滿了湖邊。
上面來了人調查此事,先讓他們在湖邊搭帳篷安居,按照難民標準給予最低生活保障,之后再決定怎樣處置這個不可思議的群體。大多數人表示現在難民的生活也比在肆闍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好多了。甚至還有一些好事者從調查儺面鬼改成了調查這群憑空冒出來的人,有老板還說要在這邊盤一塊地建一個沉浸式特色小鎮,主打桃花源概念和復古生活,讓肆闍的人們住進去幫他吸引旅游和房地產。赤羊子則早已經急不可耐地開始四處云游,跟著這些好事者學習新事物。
陽湖水越來越清澈了,里面的銅離子也越來越少,魚多了起來,可是聽說了地底發生的事,沒有一個人敢動湖里的魚。
后來我和哥哥才知道,考古隊早就回去了。原來他們后來找到了方法打開城門,下到小房間后,由于入口被肆皇命人封死了,他們找不到暗門,便記錄了數據,只派了幾個人值守現場,大部隊都撤走了。他們至今也沒弄清這扇青銅門后面的構造,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間整個古跡就這樣硬生生的整個崩塌了。
我回到水文站,竟沒人理會我這段時間去了哪里,還因為無故曠工被記了過,簡直就要氣炸了:原來自己在單位那么沒有存在感的么?
我可憐的哥哥因為傷勢嚴重,又被送到醫院住了半個月全面體檢,還被醫生們各種追問原先敷的是什么藥。哥哥說是何羅魚,卻總被醫生懷疑他是不是腦子也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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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全部結束了!
可是我始終無法忘記,死去的人、幸存的人、看透一切的人……都不會忘記。那水下的城墻、高聳的城門、神秘的古城,還有最終留在古城里的人……
在一個個不眠之夜,我佇立在陽湖邊,遙望著水光粼粼一望無際的湖面,傾聽水下溫柔的呢喃。
湖水依然平靜,村莊依然平靜。只有一群頹老的儺面人,在每個月圓之夜,依然放著悲聲,蹣跚地跳著他們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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糸色斷
本文完結于2004.8.12,審改于2023.2.10。高中時期的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