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位百草堂少東家這個人竟然連自家長女都說看不透。

　　如此之人，怎能不令蔡家家主蔡明平生出幾分好奇之心！

　　“怎么說呢？”

　　蔡爾雅撓了撓頭，有些苦惱地斟酌了好些詞句，才頗為艱難地繼續說道，“邀我們前去赴宴作陪前，盧縣令曾經隱晦地暗示過我們，意指那位百草堂少東家是京中什么隱藏身份的大人物……

　　“雖說我們蔡家不是什么豪門巨賈，不曾接觸過京中那些皇親權貴。但女兒從前隨著家中長輩歷練時，也曾見過不少地方官員。母親您也是知道的，除了咱們縣的官員看在曹嬸嬸的面子上，對我們蔡家人還算客氣之外，其余地方官員大多是鼻孔朝天，看不起我們這些商戶人家的。

　　“更何況，那位百草堂少東家聽說還是與京中有關的皇親權貴。所以在去之前，女兒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做好了被忽略被無視的心理準備。出人意料的是，那位百草堂少東家意外的親和有禮。

　　“雖然她的這種親和有禮并不是真正的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只是純粹的修養和基本的禮儀。但是至少給足了我們臉面，無論是對盧縣令和曹嬸嬸，還是對高家主和女兒，都保持著該有的禮節和風度，不似尋常地方官員那般高高在上愛答不理的。

　　“可若說她對我們有多少重視有多大興趣，那也是沒有的。甚至她待我們的態度，還不如待桃花流水那位梨白先生來得親切，看得女兒有些迷糊，實在是弄不懂她為什么要突然與盧縣令還有我們打交道。瞧著她的言行舉止，也不像是對我們有什么所求的樣子……”

　　世人多是無利不起早的。

　　無論哪行哪業都是一樣。

　　然而，蔡爾雅琢磨來琢磨去，還是琢磨不出那位百草堂少東家沐姑娘如此厚待她們的目的。

　　如果說，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的她對此僅是單純的好奇。

　　那么現在，面對著沐姑娘派人送來的這一份不凡的所謂“回禮”，尤其是其中的那一箱尋常人家拿不出來的古籍珍本，蔡爾雅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刨根問底了。

　　“你這么說，那位百草堂少東家的行事作風的確是令人有點疑惑了。”

　　聽罷自家長女的這一番話后，蔡家家主蔡明平也不由得擰了擰眉。

　　他們蔡家是生意人家，他蔡明平也是生意人。

　　即使祖上有訓，要求后代子孫立身勿忘根本。

　　但權衡利弊什么的，還是很有必要的。

　　比如說給他們的祖籍所在地云中村修路建學堂，是為了回報從前村里對祖輩的照顧，順帶扶持村里扶持晚輩，給自家留一條最后的退路。

　　再比如說他們蔡家每年都會專門資助幾個醉溪縣上的貧困學子求學，還會給縣學捐款捐物，就是在提前投資未來有可能從醉溪縣里走出去的舉人甚至是進士，順便刷一刷地方官員特別是教諭的好感，逐步拓展自家人脈。

　　再再比如說，每逢天災來臨之時，或者籌款建造之際，他們蔡家總是積極響應官府的號召，無論是搭棚施粥，還是捐款捐物，他們蔡家都是當仁不讓的，往往便能換來百姓的好感和在百姓中的聲望。

　　所以，蔡明平不大相信，那位百草堂少東家真的就對盧縣令對曹舉人對高家主對他們蔡家毫無所求。

　　至少，盧縣令、曹舉人、高家主還有自家長女這四人中，應有一人或一人背后的家族對她有用處。

　　只是，她所知道的信息還是太少太少太少了，一時間實在是無法猜測出對方的所求利益。

　　但一日摸不透對方的想法，其它的所謂“回禮”還好說，那一箱子的古籍珍本真真是拿著燙手啊！

　　“爾雅，你再仔細說說昨日赴宴作陪時，自你們見到那位百草堂少東家后發生的所有事情！務必事無巨細一一道來！”

　　蔡明平蹙著眉抿著唇再次沉吟了許久，還是如此與自家長女蔡爾雅說道。

　　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素來看好倚重的長女，而是事關重大，她不得不越發的謹慎小心。

　　也許，有些細節，尚且年輕涉世未深的爾雅還是大意忽視了，一時間沒有注意到。

　　“是，母親。”

　　面對作為一家之主的母親大人提出來的要求，蔡爾雅不敢拒絕，也不能拒絕，更不會拒絕。

　　年紀尚輕，始終是她的短板。

　　或許有些地方，真的是她遺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如今，母親愿意幫她查漏補缺，對她來說也是好的。

　　蔡爾雅微微瞇起了眼眸，一邊認真仔細地回憶著，一幀幀地翻過昨晚的記憶畫面，一邊細致詳盡地描述出來，力求事無巨細一一道明給她的母親聽，希望自家母親能夠從中發現什么蛛絲馬跡，捕捉到什么對他們蔡家有用或者是有利的信息。

　　“十六七歲的模樣，就已經是百草堂少東家了，還是京中哪位隱藏身份在外行走的大人物……”

　　好不容易等到蔡爾雅一一敘述完，蔡明平已經敏銳地抓住了自家長女話里的重點，并自行歸納整理完畢，若有所思地徐徐開口道，“與人往來始終保持著最基本的禮貌，對你們不咸不淡的，卻與桃花流水中那位梨白先生似是舊識，甚至還能讓桃花流水主動地給她送人幫她送禮……”

　　“是。桃花流水那邊的管事解釋說，他們桃花流水的幕后東家與百草堂少東家是摯友，東家有令必須得將沐姑娘奉若上賓。”

　　蔡爾雅點了點頭，著重強調了這么一點。

　　也只有這一點，能夠勉強解釋一下那位百草堂少東家與桃花流水之間可能存在的關系。

　　“如果她們是生死之交的摯友，的確是有這個可能。”

　　蔡爾雅著重強調的這個說法，蔡明平也覺得有些道理。

　　但她的直覺告訴她，真正的事實不僅是如此。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玄乎其玄的憑感覺吧……

　　從小到大，憑借著類似的這種敏銳直覺，她躲過了不少危險，也收獲了不少機遇。

　　這一次，蔡明平也是果斷地選擇了相信自己的這個直覺。

　　那么問題來了，有了百草堂和桃花流水這兩大后盾，相當于是掌握著他們醉溪縣上的兩大勢力，那位百草堂少東家還有什么需要盧縣令或者曹舉人或者高家主或者……他們蔡家相助的？

　　蔡明平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就理解了自家長女之前所說的“看不透”三個字。

　　別說是爾雅這孩子了，就連她這個蔡家家主，也覺得此人看不透啊！

　　特別是！那位百草堂少東家！才十六七歲！

　　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