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這片死域之越近，氣體都變得凝實了起來。過分凝實的周圍環境，讓光速飛行的我，體表溫度極劇升高。極高的溫度令我可以耐三千度高溫的頭發與天蠶衣，均出現了燒焦的癥狀。我以法力支起一層護罩，如流星般下墜。

　　落到地面上之后，我體表的護罩轟然破碎。強大的壓迫力猛然襲來，我體內的氣息在一瞬間變成了固體，各器官也在絞擰著要變成一個肉團。身體各處在同一時刻傳來的強烈痛感，幾乎要超過我承受的極限。

　　我忍著各種不適，催動著僵住了的法力再次放出護罩。可在我大口呼吸時，那如同冰塊般的氣體差點把我的氣管堵住。我劇烈咳嗽著。在我重新過濾護罩內氣體的濃度時，氣體像是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爆炸了出來。

　　我應該是暈了過去，在護罩破碎的時候，那暴露在環境中的壓迫感再次將我砸醒。我掙扎著重新支起護罩，并在支起護罩的同時，小心地調整了身邊氣體、液體與固體的濃度。

　　天上是那漫天繁星與簌簌而落的流星，巨大的光帶也在天外掛著。一切都和楊之宇夢中的場景一樣。只是那光看起來如此不習慣，天上瑰麗非凡，地上卻一片黑暗。哪怕我用法力變出的強光，在落到地面上之后也化不開那一片黑暗。好像這多彩的光芒變成了飛落而下的瀑布，從天而降，直入萬丈深淵，一去不返。

　　地上觸感極為堅硬。多彩的天幕下，我如盲人般摸索著前行。每一步都很濃重，每一次落腳都不知道下一腳的深淺。突然的，我腳下一滑，身子向更深處墜落。我在接觸到實地后，腳下的觸感告訴我，我正踩在一個圓形的球體上。我邁開腿，腳卻又落了回來。

　　我的心內涌出一陣狂喜。我知道這個球就應該是楊之宇夢中，我小師弟夢中，饕餮懷中的那顆球！

　　我仰頭看去，我看到了我剛才滑落下來的高臺的形狀，那正是饕餮的身子。我伸出手四處摸索，尋找著饕餮的人面。

　　這時傳來一聲巨響，震得我耳朵生疼。我意識到那是流星墜落的聲音。隨之身后偉來一聲悶哼。在我回頭的時候，一顆流星直直地砸到我頭上。再次將我的護罩打碎。我的身體被腳下的小星球吸了下去，將我整個身體蜷縮了起來。若不是一身神骨堅硬異常，怕是直接有骨頭碎掉了。

　　我怎么忽視了這漫天的流星雨造成的傷害呢？

　　我快速支起護罩，在調整各種物質平衡的同時，也將護罩向小師弟的饕餮身傳去，將他保護了起來。有流星不斷地向護罩轟擊下來，我的法力快速消耗著。

　　我吸收著天地元氣來恢復法力，卻發現這里的元氣也極為凝重，不僅牽引困難，而且每一次牽引到脈絡中都像是吸入了一塊鐵，生澀而遲鈍。

　　在布好護罩之后，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在耳邊傳來。我伸手摸去，碰到了一嘴獠牙。

　　“是你對不對？是小師弟嗎？”

　　耳邊傳來幾聲低吟，正是饕餮的聲音！

　　大喜之下，我忙到乾坤袋里去取仙丹。在來之前我將六千年來全部的仙丹都帶了過來，還有那顆九轉還魂丹，也一并帶了來。可我的手伸到乾坤袋后，卻發現乾坤袋里的空間碎了個徹底。里面的仙丹與食物武器藥草等等都混到了一起。

　　“真麻煩，怎么會發生這種事呢？”

　　我將仙丹的粉末從其他物品上一點點理出來。想來仙丹雖然碎了，整理的時候麻煩些，但是那藥效應該是一樣的吧？

　　我理出一小捧后，就送到小師弟的嘴邊去，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的嘴里。饕餮的臉雖小，但也比我的身子要大上一倍。他的嘴又出奇地大，幾乎這張嘴就相當于我身子的長度了。

　　丹粉落到這了口中后就化作了汁液。可是他的頭是垂著的，化成汁液的丹粉竟眼看著向地面落去。我忙運起法力將那流出的汁液卷回。

　　“之宇。”我喚他，“你仰起頭來將這些丹粉服下。”

　　耳邊一片死寂。

　　“之宇？之宇你能聽得到我說話嗎？”

　　又有一顆流星墜落，護罩又黯淡了幾分。我再度運氣向護罩傳去法力，并忍著澀痛從周圍吸收著元氣。

　　小師弟看來昏過去了。

　　我的眉頭緊了緊，為裹住汁液的法力加上了療傷的效果。摸索著找到他的嘴巴后，將那一團汁液直接推到了他的喉頭里面再釋放了開來。聽著他吞咽了一聲，我心下安了心，繼續把手中的丹粉向饕餮了口中送，而后在化成汁液后再裹起來送到喉頭處。

　　我六千年來積累的仙丹，成色不好的與好的加起來，不說五百萬顆也有三百萬顆了，驟然化成丹粉，也像一座小山似的。如此反復地給他喂著，也不知持續了多久之后，小師弟醒了過來。

　　我知道他醒了過來，是因為我在給他喂藥的時候碰到了他的牙齒上。他主動閉上了嘴。

　　“之宇，你醒過來了是嗎？”

　　這次雖沒有回應，但是我感覺到他扭開了頭，好像有低微的哽咽聲傳了過來。

　　我想起了蠻荒世界的那一戰，想起了他躺在坑底的無助，想起了我向他射出的兩箭。

　　他是在怪我吧？

　　他能不怪我嗎？

　　我將丹粉放回乾坤袋。慢慢地走到他面前來。行走的過程中我發現，腳下的那顆球竟變大了不少，原本像我頭那么大的它，現在足有我肚子大了。天上的流星越來越多了，看起來這片天空倒是挺好看的。只是，我依然看不清他的樣子。

　　我感覺著他的呼吸近了，就停下道：“有一個人，他和我關系特別好，特別好特別好的那種。我們曾經一起吃飯，一起修煉，一起逗樂。他在我生命中的地位，無比重要。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頓了頓，知道他不會回答的我，就自問自答道：“他是我師傅。”

　　他扭開了頭，這一次他沒有繞開我，直接將我推倒在地。我哈哈笑著道：“還有一個人，和我好成一個人。我們睡過一張床，穿過對方的衣服，用過對方的物品，一起哭過，一起笑過。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繼續自問自答道：“是我自己。”

　　他又一次扭開頭，狠狠地將我推開。

　　我被推到一邊，又道：“還有一個人，我和他，曾一起手挽著手去接水，一起跑去酒樓吃飯，一起參加過法會，還一起偷過老君的仙丹。他有難的時候，我會盡力為他解圍；我有難的時候，他也會努力著用他那小小的身板擋在我身前。我和他雖不常在一起，但心里一直惦記著他。他一頓晚飯見不到我，就會逃掉晚課去找我。我和他相識雖不過月余，但是我，我希望我的余生，全是他。你知道這個人，他是誰嗎？”

　　我略停了停，道：“還有一個人，我對他做了很多錯事。我明知道他會成為我的小師弟，卻騙著他，讓他作了欠我一顆九轉還魂丹的承諾。在認識他的第一天晚上，就在森林里裝神弄鬼，把他嚇得發起了高燒。我曾許諾他成為世間最尊貴的神，卻一轉眼就用射日箭將他射到了死域。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我沉默著，看著炫彩的天空下他一動不動的剪影，心里滿是酸澀的味道。“我想，他一定很恨我吧？他一定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吧？他一定聽到我的聲音就心煩了吧？如果你認識他的話，可不可以帶句話給他？我雖然活了六千歲，但是我也會犯錯，有時候也會錯得很離譜。在我知道我射日箭指的人是他的時候，我真想自己一頭撞死，只要他能活過來，好起來。如果他還愿意原諒我的話，請告訴他，如果他說不將箭射回來不能解氣，我就給他弓和箭，站在他面前一動不動；如果他說不食我肉、不飲我血不能解氣，那我就將衣服脫下，靜靜地躺在菜板上，任他撕咬，絕不還手；如果他說不見天雷劈我不能解氣，我就站到誅仙臺上，讓天兵們把我捆到天雷柱上，還讓雷公電母日日夜夜向我打下最粗最亮的……”

　　小師弟將臉貼了過來，秀挺的鼻與柔嫩的面頰輕輕地蹭了蹭我的臉與胸。我剛才被他撞到了他的一側，現在被他一蹭又向后退了一步，我扶到了他的肋骨上，觸了一把眼淚。

　　我的胸膛內有一股熱流，像是騰的炸成了熱氣，這熱氣火辣滾燙，推著我一步上前，將小師弟的臉給緊緊抱住。

　　“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以后跟在我身邊，讓我保護你好不好？”

　　楊之宇，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楊之宇，走進我生命好不好？

　　楊之宇，真的很對不起。

　　楊之宇，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他失去了力氣，從我懷中滑了下去。

　　“之宇你怎么了？”

　　我像個瞎子一樣慌亂地在他臉上滑來滑去，感受到他還有呼吸。我跑到他脖頸處找到他的動脈，測著他還有脈搏。我長長舒了口氣，原來他是昏了過去。

　　我抱著他，聞到了那絲淡淡的羊膻之氣，濕潤細膩，仿佛咬一口就會流出羊奶般的鮮嫩。此刻我才意識到，小師弟的人類身體，可能正是因為這饕餮身才有了那獨特的香味。

　　摸著他那柔嫩的肌膚，我在他臉上輕輕地落了一個吻。

　　“楊之宇，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