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哥，坐，坐。”
溫小虎滿面笑容的把徐今讓到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又親手沏了杯茶遞給徐今，這才坐回到座位上。
徐今有些受寵若驚的雙手捧著紙杯，隔著薄薄的紙杯壁都能感受到滾燙的茶水溫度，趕緊將茶杯放在了桌上。
“溫經理，您別客氣。”
徐今收回兩只手，握在一起搓了搓，掌心里傳來一陣痛感。他不由的心想這下手掌怕是被燙傷了。
沒去看手掌的情況，徐今向前傾斜著身體，保持著斜向上的視線，試探著問道：“溫經理，您找我有事？”
溫小虎笑瞇瞇的看了徐進幾秒鐘，卻移開目光，拉開胸前的抽屜，摸出一包煙來扔給徐今。
“徐哥，你知道的，姚科長我叫哥，張礦我叫叔叔。當然，我還有個親叔叔，就是在洪崖的溫礦長。”
溫小虎臉上的笑容不減，語氣卻異常平緩的說道。
“這......”
徐今有些發懵。
剛從神水站回來的徐進，水都還沒喝一口，就接到肖今輝的電話，說溫經理找他。誰知到了經理辦公室，溫小虎對待自己卻是這個態度。
徐今一時摸不著頭腦。畢竟對這位還不到三十的溫經理，徐今只在這個月的技術分析會上遠遠的見過。為什么說是遠遠的見過呢？因為每次開會，溫小虎和李書記、幾位副經理，以及技術室主任肖今輝和清江附近幾個大站的站長就將會議桌前坐的滿滿的，像徐今這樣的技術室一般人員，只能坐在靠墻的那一排椅子上。
見徐今像是被驚嚇到了一般，溫小虎知道自己對這個技術室的“新人”熱情的有些過火。當即笑了笑，端正了一下坐姿，和顏悅色的說道：“徐哥呀，沒關系的，咱們是自己人。”
饒是在九龍山混了小二十年，卻仍然對單位的人事關系一知半解的徐今，到了此時，也知道溫小虎是在拉攏自己了。
可是一個堂堂的作業區經理，拉攏自己這個小技師干嘛呢？這里面可差著好幾級呢！
想了想，徐今小心翼翼的問道：“溫經理，您有什么事就吩咐，我一定盡我所能的去完成。”
溫小虎愣住了，他聽說過徐今的“情商”有點低，只是沒想到會這么低。略一沉吟，溫小虎卻又笑了起來。
“這個么......”
溫小虎輕言細語的說道：“是這樣的，你知道么，咱們作業區的技術室，一直只有肖今輝一個主任，職數上呢，還缺少一個副主任。”
“哦！”
徐今應了一聲，有些奇怪的看著溫小虎。技術室確實有一個副主任的編制，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沒有任命。
不過這事兒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呢？徐今有些奇怪的想到。不過他倒是沒有發問，畢竟溫小虎告訴自己這件事，總歸是有什么原因。
溫小虎看著徐今的態度，笑了笑，問道：“徐哥，你認為現在技術室的人中，誰來當這個副主任比較合適呢？”
徐今怔了怔，他沒有想到溫小虎會就這件事征詢自己的意見，一時有些局促起來。
還未來得及思考，卻又聽溫小虎說道：“徐哥你覺得劉亞楠怎么樣？她也是你們技術室的人，而且還是工程師。”
徐今再次愣住了。
溫小虎的意思他怎么不知道？就是說溫小虎想讓劉亞楠來當這個技術室的副主任嘛！
可是劉亞楠雖然是工程師，但基本上就沒有干工程師的活呀！每天就在復印室里看連續劇，徐今來了快一個月了，就沒見劉亞楠做過什么工作。
溫小虎見徐今低著頭不說話，只好又說道：“劉亞楠是采購部陳主任的表妹，這事兒在作業區沒幾個人知道。陳主任你應該很熟吧？”
徐今抬起頭，說道：“見過兩次，不過不熟。”
溫小虎還想說什么，徐今卻道：“溫經理，這人事上的事情，領導決定就行了呀，我不好說什么的。”
從徐今的心里，他是認為劉亞楠根本就不適合這個副主任的職位。如果要他來選，肯定會支持李德華，就算李德華年齡大了，技術室不是還有兩個工程師嗎？再不濟，蘇無笙長期從事技術工作，也是可以勝任的。
可是溫小虎既然已經提到了劉亞楠了，就算徐今再笨，也知道這事兒溫小虎是鐵定支持劉亞楠了。
溫小虎卻轉頭看著窗外，有意無意的說道：“徐哥啊，你不知道，李書記和我的意見不一致。他想把李清華提起來。但是你知道李清華是他的侄子，這么做不是授人以柄嗎？”
見徐今沉默著不說話，溫小虎又道：“徐哥，我是把你當做自己人的。現在李書記說要在技術室搞內部競聘，你覺得怎么樣？”
徐今默默的點了點頭，說道：“競聘可能是最好的辦法，我沒有意見。”
溫小虎笑了起來，說道：“那行吧，徐哥，有你的支持就行。”
徐今有些愕然，自己并沒有說支持溫小虎的想法啊！
從經理辦公室出來，徐今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讓溫小虎認為自己是支持劉亞楠當技術室副主任的。但是現在既然溫小虎已經這樣說了，那也就只有按溫小虎的意思辦了。
到時候把票投給劉亞楠就完了，反正自己只是技術室的新丁，誰當副主任其實和自己關系并不大。
徐今正想著，冷不防一只手從旁邊伸了過來，一把把他拽進了辦公室。抬頭一看，卻是蘇無笙，而辦公室里，劉明昊正笑嘻嘻的盯著他。
接過劉明昊扔過來的煙，徐今有些無奈的坐到椅子上。
蘇無笙已經關上了門，小聲對徐今道：“溫小虎拉攏你了？”
徐今沒有說話，只看向劉明昊。
劉明昊笑嘻嘻的說道：“徐哥，皇軍托我給您帶個話。”
徐今笑了起來，說道：“扯淡。有屁快放，我還得回去整理神水站的照片呢！”
蘇無笙摸出一個打火機，給徐今把煙點燃，說道：“李書記找我和劉明昊了，叫選清華當副主任，你怎么看？”
徐今看了看隔壁，輕聲說道：“劉亞楠。”
“什么？”
蘇無笙一聲大喝，弄得徐今和劉明昊都有些緊張的看向了墻壁。
劉明昊壓低聲音說道：“小蘇姐，小聲點，溫經理就在隔壁呢！”
蘇無笙卻道：“這溫經理吃錯藥了？當初劉亞楠自己要去復印室的，還說只拿平均獎金就行了，姚經理還在大會上點名批評了她的。”
劉明昊卻賊笑著說道：“徐哥，傳說劉亞楠的親戚是大領導的姘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徐今指了指劉明昊，說道：“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說，你小子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這兒可不是九龍山。”
劉明昊卻捂住嘴，遲遲的笑著說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這就給你和我小蘇嫂子說嗎？”
徐今氣的起身就要走。
蘇無笙卻笑著攔住他道：“你選誰？”
徐今沒好氣的說道：“人家溫經理都找我了，你說我選誰？”
蘇無笙拍了一下徐今，說道：“沒骨氣。”
徐今卻伸手撥開她，說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們就選清華吧，我覺得清華那小伙子還行，就是年輕點。不過溫經理不是也年輕嗎？人當經理不是當的好好的？”
回到辦公室，卻見肖今輝和技術室八員大將都在。
見徐今進來，肖今輝邊關門邊對徐今說道：“老徐，坐，坐。”
徐今回到座位上，卻是抬起頭看著肖今輝。
即使再笨，徐今也猜得到肖今輝在這里的原因。
果然，將門關上后，肖今輝轉身對技術室眾人說道：“各位老鐵，大家應該都聽說了內部競聘的事情。老張，別裝，把耳機摘下來。清華，你收拾東西干嘛？沒看到我在訓話嗎？”
李德華笑著說道：“行了肖主任，李書記已經給我打過招呼了。我想大家都應該收到兩位老大的招呼了，您還想有不同意見？”
肖今輝有些尷尬的說道：“德華啊，這次這個副主任，本來應該是你的......”
李德華卻打斷他道：“得了得了，肖主任，別給我上眼藥了。兩位老大都已經給我道過歉了，我也知道我年紀大了，再說我徒弟當也一樣嘛，清華這小伙子不錯的。只是我覺得他還應該再鍛煉兩年，你知道咱們技術室老的老小的小，要是兩個老大沒打招呼，我倒是覺得徐今最合適。”
徐今一愣，看著眾人齊刷刷射來的目光，急忙說道：“李工你別開玩笑了，我剛到技術室，還在學習階段，再說了，我是工人。”
肖今輝笑了笑，說道：“確實是這樣，老徐不但是年齡合適，你看他雖說以前在站上，但是這一個月在技術室的工作大家都看到了的，不管是跑現場還是做方案、畫圖，水平都趕得上咱們技術室的老人。”
徐今正想說話，李清華卻邊舉手邊說道：“肖主任，我能不能不當這個副主任？我覺得我水平還不夠，還得多跟師父和徐哥他們學習。再一個我覺得除了徐哥，那邊的小劉哥和小蘇姐都比我合適。”
肖今輝卻沒有理他，有些無奈的說道：“蘇無笙就算了，我第一個反對。至于劉明昊......”
他搖了搖頭，卻是沒有再接著往下說。
李德華又笑了起來，說道：“行了行了，肖主任，你來無非就是想打聽打聽兩位老大給哪些人打了招呼了嘛，我告訴你，一個都沒拉下。”
肖今輝卻又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這個意思。我來呢，主要是因為我收到線報，這次內部競聘，是礦里技術科下來主持，據說是不記名投票，所以先給大家打個招呼，有什么話憋在心里，不要兩頭都得罪了。行吧，下次咱哥兒幾個喝酒的時候再說。”
說完卻拉開門徑直走了出去，只剩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
......
......
徐今坐在二樓大會議室的角落里，默默的看著腳下正在努力向自己工鞋上攀登的一只螞蟻。
他想不通為什么在會議室會有螞蟻？這螞蟻還一個勁兒的往自己的鞋上爬。
輕輕的甩了甩腳，小螞蟻被摔在地上，翻了個身，又直愣愣的向著徐今的腳沖了過來。
門口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聽得出一行人進了會議室，只向著主席臺而去。
會議室里安靜了下來。
有人拍了拍話筒，會議室兩旁掛著的音箱里傳來一陣刺耳的囂叫聲。
“各位領導，各位同事，今天咱們進行技術室副主任的內部競聘。本次競聘由氣礦技術科文科長和人事科的王副科長主持，紀檢監察科的姚科長負責全程監督，大家鼓掌歡迎文科長一行。”
李長敏的聲音通過話筒回蕩在會議室里，緊接著會議室里傳來了一陣稀疏的掌聲。
徐今的目光仍然緊盯著腳上的小螞蟻，他又甩了甩腳，這次卻沒有把小螞蟻甩下去。
“大家好，我是技術科科長文斌，受氣礦領導委托，我代表氣礦主持進行清江作業區技術室副主任的內部競聘。下面由人事科的王副科長宣布競聘規則。”
“大家好，我是人事科副科長王亮，根據人事科對《關于補充清江作業區技術室副主任的請示》的回復意見，經研究決定，對清江作業區技術室副主任職位采取民主選舉的方式予以確定。選舉采用不記名投票方式，為公平起見，不同意作業區上報的候選人名單，所有技術室的人員，都可以進入候選名單。”
“大家好，我是紀檢監察科專職紀檢員姚麗萍，我負責對本次民主選舉進行全程監督。請技術室的全體人員本著對自己負責，對單位負責的態度進行投票。”
會議室中出現了嗡嗡嗡的聲音。
徐今抬起頭，看到前排的李德華正和張有志在交頭接耳。而蘇無笙和劉明昊卻一起轉頭向自己看來。
臺上坐著的文斌看了看臺下，在角落里搜索到了徐今的身影，笑了笑，低頭和王亮說了句什么。
只聽王亮又說道：“為響應集團公司關于打破唯身份論、唯學歷論，有效施行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新型人才選拔戰略，按照氣礦黨委的要求，本次民主選舉，不再區分干部和工人的身份，只要是技術室的在職人員，都有資格成為候選人......”
徐今仿佛做了一場夢。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高票當選作業區技術室副主任。
他只記得當那個人事科的王科長在臺上高聲唱票的時候，自己都懵了。
技術室一共十五個人，加上溫小虎和李長敏兩個領導，總共十七票，徐今得了十三票，李德華得了三票，劉亞楠得了一票，李清華甚至一票都沒有。
徐今知道劉亞楠那一票是自己投的，但是為什么李清華一票都沒有呢？難道大家都不怕李書記生氣嗎？
選舉會開的很簡單，宣布完選舉結果后，文斌甚至都沒有讓徐今發表當選感言，便宣布選舉會結束。
出會議室的時候，劉亞楠猛然攀上了徐今的肩膀，笑著說道：“徐今，我那票是你投的吧？我就知道你老往復印室跑是有目的的，你劉姐我雖然比你大兩歲，但功能還齊全的很哦！”
徐今有些無奈的將劉亞楠的手移開，說道：“劉姐，我投你真不是這個原因......”
話未說完，只聽一個憤怒的聲音傳來：“徐今，你在干嘛？”
徐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