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覺得今天的兒子與以前有些不大一樣，以前他說什么李安魚都會聽著，他是沒有自己的主張的。可今天他提出的主張對方竟然巧妙的反駁起來了，隱隱約約里還有著自己的想法，這讓他有些意外。不過他對李安魚的失望經年累月已經變的麻木了。

　　作為長輩李渡的脾氣可并不是像李安魚的母親張氏那般的好，張氏對李安魚是溺愛，李渡則多是嚴厲。

　　他用嚴厲不容置疑的聲音說道：“你就不要再想什么了，剛才聽你娘說你的高血壓癥越來越嚴重了？我看這病就是一個富貴病，你呀，都是你媽給慣的。從小養成的壞毛病，你不用再說了，等結業成績一公布就跟我到田里干活去，順便也減減你那身肥肉。這件事就這么說了。”

　　李安魚無語，無論從語氣還是說話的內容里面，他都能感覺到，這個爹對自己的嫌棄和無奈。

　　鰱魚沒有再說什么，既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一時之間父子倆就這么干坐著。氣氛陷入了一種僵持和沉悶之中。

　　腳步聲響起，張紙從廚房走了過來，手里端著兩盤菜。

　　她面容和煦，將菜放在桌子上。藍白相間的粗瓷盤子里綠色菜梗冒著熱氣。

　　張氏拿起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向李渡詢問今天農田里的農活進展情況。

　　“依著我看吶，明天就把那兩個長工給辭了，春季除草這項活我們倆個將就著能干完呢。”

　　李渡眉頭緊鎖：“今年我們雇的長工本就少，五十畝田地在平常至少要配六個人來打理，而今年加上我們兩個也只有四個人，這兩個人不能再辭掉了。”

　　張氏說：“我只想省點錢，我們的錢柜里已經沒有多少錢了。”

　　過了半晌李渡思考后回答：“長工我可以這幾天不讓他們來，但不能辭掉，現在辭掉了農忙時人家就不來了，到時再找人那就困難多了。”

　　“那就這幾天先不讓他們來了，多少也能省一點工錢。如今這什么地方都要花錢，再過段時日，農田里還要施肥，單就這一筆糞肥錢不知道又要花去多少錢呢。”

　　李渡回答：“你想的這些我都想到了，有些錢是省不出來的？施糞肥這筆錢，我再想想辦法，過幾天我到鎮上一趟去匯豐錢莊詢問一下質押貸款的利息是多少。”

　　張氏擔憂著表示不太同意：“錢莊的利息不是很高么？有其他辦法就不要去走這條路。”

　　李渡仰頭將身子靠在長椅上無奈回答：“沒有什么辦法，我們只能將這座院子抵押掉。”

　　李安魚聽了一會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家里沒錢了，田地里需要用錢。

　　原來真如張氏說的，他們家真的沒有什么錢。對于這些事情李安魚也幫不上什么忙。他初來這個世界什么都不熟悉，他既沒有開口詢問，也沒有給與一些意見只是安靜的聆聽者。他也只能做一個聆聽者。

　　張氏沉默，一時間整個房間在昏黃的油燈下陷入一片寂靜。

　　油燈的焰火在琉璃燈罩內不停的跳動著，三人的影子也跟著微微的晃動，像是這平靜房間內唯一無聲的歡悅者。

　　桌子上的飯菜散發著濃郁香味，大家都沒有要動筷子的心思，李安魚無聊又好奇盯著盤子仔細辨認。

　　一盤炒芹菜，一盤如拇指大小像果實一樣的東西，還有一盤叫不上名字淡黃色的蔬菜，以及小竹筐里煮熟的紅薯。

　　李安魚在心里嘀咕，這才是正宗的農家小炒。

　　他情不自禁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淡綠色青菜。

　　只是這口菜還沒進入到嘴里，手臂便被拍了一下。

　　張氏瞪了他一眼斥責道：“沒規矩。”

　　今天這一天李安魚畢竟是和張氏熟悉了。見他這么不悅，將那口菜送進嘴里，便乖乖的將筷子放在了桌子上。

　　張氏開口：“小時候教你的規矩忘了？吃飯要等家人聚齊了。長輩們不動筷子，小孩子便不能動。”

　　每個時代每個地方都有它的規矩和傳統。而張氏一直認為一個人的素養是在家庭生活中體現出來的。

　　李渡擺了擺手：“吃吧，哪里有那么多規矩，孩子餓了。平時你倒是挺寵著他，怎么在這些小事上反倒這么認真了？”

　　昏暗的燈光浸潤在他消瘦的臉上，臉頰凹進去的地方依然被黑暗占據著。

　　張氏正色的說：“規矩還是要遵守的，若不然將來出去了，做一些沒教養的事情，還是要說我這個做娘的教導無方。”

　　李渡一笑點頭：“倒是又把你小時候在娘家學的禮儀傳承到了你這雙兒女身上了。”

　　張氏沒好氣的說：“這雙兒女畢竟還是我教導出來的，將來出門在外只希望不丟我們李家的人。

　　家可以窮，但是孩子們不能短了教養。”

　　李渡慣常嚴肅的臉上立刻生起了佩服神色：“你為咱這個家付出了太多了。”接著他轉頭面對李安魚：“安魚啊，以后不要辜負你娘才是。”

　　李安魚聽在耳朵里，還在重復著剛才張氏那句話：“家可以窮，孩子們不能短了教養。”

　　他畢竟是一個21世紀的大學生，禮儀教養還是有些的。只是在21世紀一些生活中的細枝末節大家并不太注意。

　　這時李安魚再次回憶，通過早上張氏給李安魚收拾整理房間，和阻止剛才的李安魚夾菜。李安魚就覺得這個母親，不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這么簡單。

　　同時從李渡剛才口中說出的張氏小時候在她娘家學的禮儀。那么他母親的娘家以前是個什么樣的人家？只是她為什么最后嫁給了李渡，這個疑問李安魚倒是很想知道。

　　想到此處他又將目光看向張氏，濃密的頭發簡單的盤著，光潔麥黃色的皮膚，大大的眼睛，棱角分明的唇角，如果要是再瘦一點，精心打扮一番也是一個大美女。

　　張氏面對李安魚接著說：“今天的飯食少吃一點，你能做得到嗎？娘不是不讓你吃，郎中也說你這高血壓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肥胖引起的。這些啊，也都是娘慣的。”

　　李安宇整理了一下思緒，果斷的回答：“娘我能堅持下去，今晚絕對不會吃太多。”

　　張氏微微一笑非常滿意：“好，那就動筷子吃飯吧。”

　　煤油燈散發出的黃色光芒。像一層暖色的薄紗披在一家三口每個人身上。同時桌上的飯菜也沐浴著一片金色。

　　與剛才的沉悶相比大家的笑容也漸漸的多了起來。

　　一旁的兔子蜷縮在長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它潔白的毛發，柔和的表情，一會將兩顆黑亮的眼睛瞇上一會又睜開，好像快要睡著的樣子。

　　李安魚轉頭看了她一眼。夾了一口菜遞到她的嘴邊。

　　靜靜平靜中帶著怯生看著他搖搖頭，便就不理他了。

　　李安魚不解：“你晚上不吃東西？”

　　張氏說：“她吃過了，胡蘿卜。”

　　李安魚不再理會，接著他夾起一個拇指大的果實，觀察了好一會，這東西，在上個世界他從沒見過。褐色的皮質，用手捏著軟軟的，鼻子聞著有一股甜味。

　　張氏見他這番舉動便疑惑說：“怎么？沒做熟么？這回甘果不太容易熟的。”說著他也夾了一個將皮剝了，露出里面白色的果肉，放進嘴里。

　　“小魚，是熟的啊。”

　　李安魚也依著張氏的做法，將回甘果表皮剝了，放進嘴里。頓時有一股甘甜味道自舌頭味蕾傳出。

　　“嗯！娘很好吃呢。”

　　張氏微笑回答：“好吃就多吃一點。記著我剛才的話。不要吃太多哦。”

　　李安魚剛想加快咀嚼的速度，一聽到這話就放慢了起來。

　　時間過去十分鐘，在李安魚極力克制下終于在吃到第三個饅頭后咬牙停下了筷子。

　　“娘我吃好了。”

　　張氏眉開眼笑，夸贊道：“兒子，好樣的，以前每晚都是吃六個饅頭今晚吃三個，有進步。”

　　李渡將筷子放下。瞪了張氏一眼：“還不都是你慣的。”

　　張氏豪不理會，依然微笑相對：“你能不能鼓勵一下兒子今晚明顯有進步誒！”

　　李渡不言，繼續拿起筷子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