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拐角處的房間。
落地窗輕薄的簾子拉開了一半,外邊能看到富人區樓房窗口亮著燈,抬頭,是漆黑夜空上散碎的零星。
西式柔軟的大床上躺著少女,纖細的胳膊愈發瘦弱,應是護工剛擦洗過身子,身上插著大小不一的管子,戴著氧氣罩,臉色很蒼白。
許熵將淺粉色的床幔放了下來,然后坐在床頭柜邊的椅子上,舉止有些失措。
臥室內風格完全是按照許芙喜歡的樣子打造的,他其實并不了解祝唯一,又或許是她性格古怪,讓外人無以下手。
許熵伸出手,打算將祝唯一裸露在外的胳膊放回被子里,又突然想起新世紀花園小區那場事故。
她滾落在地,他想去抱,而她卻像是把他當成瘟疫一樣,情緒很激動。
于是,他又將手收了回來。
護工剛端著盆將擦洗身子的水拿去外邊的輿盆室倒掉,回來的時候便發現主子再次光臨,禮貌性地問好,“少爺好。”
許熵抬眼看去,將聲調壓低了些,比以往語氣更為平緩溫和,“她最近怎么樣?”
護工如實道來,“跟往常沒什么不同。”
許熵將視線落在了祝唯一身上,俏臉很蒼白,身上也沒剩幾斤肉了。
“將祝小姐照顧好,多活動活動筋骨。”
護工挽著發,頷首低眉,“遵命。”
復古式的別墅,一如既往的沒一絲人情味,也就許芙那大小姐脾氣上來嚷嚷大喊,恨不得把天都捅出個洞來。
那就許芙沒心沒肺折騰時,別墅里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許熵去了書房,管家就跟了進來,許熵蹙眉,“有事?”
管家左思右想,猶豫了幾分,“少爺,要不咱們還是把祝小姐送回溫先生那吧……”
許熵眉宇間一片陰森,“為何?”
管家自許熵父母健在時就在許家做事,活到了這個歲數,見的大世面多了,遇到事也可以做到臨危不懼。
“GL醫生已經強調很多次建議由祝小姐親屬照看,而現在祝小姐屬于無意識狀態,但存在認知能力,再拖下去……那可真是一輩子都醒不來。”
對于植物人患者,更多是需要足夠的耐心,不僅需要藥物治療與其定期檢查,最早的還有高壓氧,最不缺少的,是來自家屬親人朋友等他人的呼喚。
植物人對外界有感知,在陌生的環境下,治療效果并非最佳。
許熵陷入了猶豫中。
把祝唯一再送回溫衍白旁邊,然后呢?再被鋼筋刺穿身體一次嗎?
“不行。”
管家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對于主子的性格辦事能力再了解不過了,嘆了口氣,“那少爺……你也要替祝小姐想想,祝小姐還那么年輕,總不能一輩子都藏在老宅里吧!”
路過書房側耳偷聽的許芙推開門,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伸出食指,指向了許熵。
“你還是不是我哥啊!你居然拆散人家小情侶!”
管家訝異,這姑奶奶咋一天比一天能鬧呢?
“誒喲,我的大小姐,這種地方不適合你一個女孩子進來。”管家先發制人,半哄半騙的想要將許芙帶走。
偏偏許芙這個千金大小姐今天腦子格外靈活,指著許熵就是一頓罵,“你居然打算給人家做小三?你個臭不要臉的第三者!你個男表.子,丟不丟臉啊你?”
許熵額前頓時滑下幾道黑線,“芙芙,嘴巴放干凈點!”
越講越激動,許芙出身名門,臟話也只是平日里跟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玩,別人說多了她自然也聽多了,到嘴邊來來去去也就會那幾句。
“你還是不是我哥?”許芙幾乎都是嘶吼著,“人家祝唯一跟你壓根沒關系,你這樣莫名其妙把人家放我們家里,還弄了假死,要是被警察發現了祝唯一還活著,你是在犯.法的!”
許熵坐在電腦前,太陽穴的位置突突的跳,耳邊是許芙那嘰嘰喳喳說個沒完沒了的話語。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在擔心他,可是祝唯一呢?
許芙見許熵不肯松口,在管家意料之外,奪門而出。
“小姐!”管家著急了。
許熵擺了擺手,作罷,“任由她去吧。”
*
盛致集團是近幾年快速崛起的上市公司,初次出現在大眾眼里時還是家規模不大不小的公司,而現在幾乎掌控了整個津城的商業命脈。
許家在國外發展,前任董事
離世后便由家中一子接手,雖年紀輕,但接手后在股東輿論嘩然不看好的情況下,將許氏經濟命脈擴大,國內市場也有了一席之地。
盛致集團零點頂樓窗口還有亮光,許芙站在樓下仰望著,脖子有些酸痛,低下頭走了進去。
值夜班的員工禮貌問好。
許芙也不繞圈子了,“我是許芙,許家大小姐,有事見你們家大BOSS。”
前臺兩個員工互相看了眼,許家是什么人啊?
可以說是除了他們盛致,唯一可以在津城橫著走的資本主義。
溫衍白站在落地窗側抽著煙,旁邊開了扇小窗,可以讓煙味散去。
昏暗中,煙頭紅猩。
辦公桌上的電話很不合時宜響起,深更半夜,應該是有要緊的事。
溫衍白接起,樓下前臺公事公辦的聲音傳開,“BOSS,樓下許家大小姐找你有事。”
許芙撐著桌臺,不緊不慢地講,“就說是關于祝唯一的。”
前臺小姐會意,補充道:“許小姐說是關于祝唯一的。”
電話里頭有片刻沉默。
許芙莫名有些發慌,出門前剛撒了氣,見電話里頭沒聲,頓時不耐煩了,話剛到嘴邊,就聽到了男人嘶啞的嗓音。
“我馬上到。”
許芙愣了下,這聲音這么啞?
這大夏天的感冒了還不成?
很快,溫衍白就從頂樓總辦搭著專梯下樓,一路無阻。
在大廳被好生伺候著點許芙見到來人,第一反應就是掐住了鼻子,“我天吶,你這是抽了多少煙,臭到我了!”
溫衍白片刻錯愕,公式化道了句歉。
許芙右手食指和拇指掐著鼻子道:“祝唯一成植物人了,我哥其實是第三者,你快點把你女朋友帶走。”
說話也不含糊。
溫衍白怔住,漆黑的眸子蕩起漣漪,“我憑什么信你?”
許芙翻了個白眼,“你這人怎么那么呆啊!我家那么有錢,我騙你難不成你還能給我幾百個億啊!”
溫衍白:“……”
許芙嫌棄道:“就今晚吧,以我哥的性格肯定會把祝唯一轉移個位置讓你找不著,你換身衣服去我家吧。”
溫衍白:“……”
許芙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完了,自然也沒有留下來的意思了。
溫衍白站在原地站了將近十來分鐘,最后上了頂樓進了專辦,剛好為了方便里面有個配有休息間。
夜色匆忙,暮暮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