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侯三他們。
他們把嚴虎真正的尸身,也一同帶來了。
仵作尸檢報告已經出來,嚴虎的尸身已經無需再留在縣衙,把他送回原籍,也是為了讓這位已故的打虎英雄,能夠早日入土為安。
嚴虎的尸身,裝在一副上好的黑漆楠木棺材中。
棺材由縣城義莊提供,但本金卻被縣衙墊付了。
侯三他們來到以后,嚴獵也在嚴雨的幫助下,下了床。
他胸前肋骨斷了三根,下床也能緩慢走動,但不利于病情恢復,可嚴虎的喪葬,他身為獨子,又豈能不在場,只能忍著疼痛,出面料理后事。
所謂后事,主要就是下葬。
畢竟非常時期,一切從簡。
鎮上居民也來了很多,各自出工出力,幫助嚴獵嚴雨。
有戶人家甚至貼心的拿來一副輪椅,嚴獵坐在輪椅上,由嚴雨推著,看著父親嚴虎的棺木緩緩入土。
此地本來就是嚴家的墳地,依山傍水,風景很好,嚴獵的爺爺奶奶和病故的母親,以及嚴雨的生母,都葬在此地。
“父親生前曾說,等他百年以后,要我把他和母親合葬,現在,也算完成了他的遺愿。”嚴獵看著面前合二為一的新墳,默默想著。
嚴雨站在一旁,雖然她一直強忍著內心的痛楚,但此時此刻,依然無聲淚流,顯然傷心至極。
嚴獵當然也很傷心,但他最傷心的時候,是在昨天中午,于東林縣城南郊外的樹林中,見到嚴虎尸體的那一刻。
至于現在……
嚴獵只能強撐堅強。
他下了輪椅,跪在鋪有稻草的墳前,忍著痛磕了三個頭,其后開始燒那一疊一疊的紙錢。
夕陽西下。
紙錢成灰。
嚴獵起身,向前來幫忙與吊唁的打虎鎮居民和縣衙官差,躬身行禮,開口言謝。
鎮上居民在安慰了嚴獵嚴雨節哀順變后,也一一離開。
臨了,一位在縣城開有一家石刻店的鎮上老板,問嚴獵墓碑上的刻字要如何寫。
其實他主要是搞不清嚴雨的身份,應該落款為“養女”還是“兒媳”……
嚴獵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淚流不止的嚴雨,當即開口:“嚴雨是我未婚妻,就填兒媳吧。”
那石刻店老板點了點頭,又和嚴獵確認了他父母的名字無誤后,用紙張記錄下來,并表示三天后,會派人把墓碑送來。
嚴獵問了他價錢,卻被他借口以后再說,便匆匆離去。
其實不止于他,此次喪葬,幾乎所有用品費用,全部未結算,也無人來找嚴獵復核賬單。
嚴虎生前守護著打虎鎮,他死后,打虎鎮居民也都在盡自己的一份心力,去幫助嚴獵和嚴雨。
此刻,縣衙的人也先行回到了嚴獵家中,墳地上只留下嚴獵和嚴雨兩人。
沒有外人在場,嚴雨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痛楚,由無聲淚流,突然轉為放聲痛哭。
嚴獵伸手,把嚴雨抱在了懷里。
他胸口很痛,但心更痛。
從今往后,天大地大,也只剩下她和他,相依為命了。
良久。
太陽落下山丘,天色暗淡下來。
嚴雨也慢慢停止了哭泣,但嬌小身軀依舊在微微顫抖著。
“我們該回去了。”嚴獵開口。
“嗯。”嚴雨輕聲點頭,其后離開了嚴獵的懷抱,她此時也才注意到,少年的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胸口肋骨斷了三根的情況下,抱著她站了那么久,嚴獵確實快堅持不住了。
“哥,你快坐回輪椅吧,我推你回家。”嚴雨擦干眼淚,忙著開口。
“嗯。”嚴獵應著,坐回了輪椅。
“小雨,父親已經不在,但害他的人仍然活著,而且我們的生命,也時刻受他威脅,雖然縣衙派有高手保護我們,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們需要自保,也需要反擊。”回去路上,嚴獵偏頭對身后推著輪椅的嚴雨,沉聲開口。
“可該如何自保反擊呢?”嚴雨問。
不等嚴獵回答,嚴雨又接著開口:“你讓我去幫助其他人,也有助于我們自保反擊嗎?”
嚴獵點了點頭:“你猜的不錯,幫助其他人,的確有助于我們自保反擊,同時,父母在世時,也曾教導我們,要與人為善,助人為樂,現在他們雖然不在了,但他們的教導,我們不能忘記,要時刻銘記于心。”
“嗯,我明白了,也記下了,我以后都會繼續幫助別人的。”嚴雨聲音認真。
“幫助別人也要量力而行,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助他人就好,不要為了做好事,不顧自身的安危,相比于幫助其他人,我們首先要保證自己活著。”嚴獵害怕嚴雨陷入另一個極端,因此提前說明。
“嗯,其實像哥哥那樣勇敢,路見不平挺身而出,我可能想做也做不到呢。”嚴雨語氣略微恢復了一絲平常的輕快。
“那種事情,我也未必有再做一次的勇氣……”嚴獵低語。
嚴獵講的是實話,畢竟第一次那樣做的勇敢少年,并不是現在的他。
……
等到嚴獵和嚴雨回到家中,侯三等人已經提前回縣衙去了,而葉驍和王猛、陳山、陳河,依舊留守嚴家。
晚飯后。
嚴獵喝了湯藥,在嚴雨的陪同下,去看了看大黑。
大黑躺在狗窩中,身上纏著繃帶木板,固定著傷勢,看上去奄奄一息,甚至嚴獵、嚴雨的到來,它都不曾睜眼……
在大黑嘴旁,放著一個狗盆,里面盛著肉香飄散的骨頭湯,但它毫無反應。
“它一直都沒吃飯嗎?”嚴獵問。
“要用勺子一點點往它嘴里喂,但也只能喝點湯,它幾乎都張不開嘴了,根本吃不了肉。”嚴雨蹲下,輕輕撫摸著大黑的狗頭。
嚴獵聞言,意識到大黑時日不多了。
現在大黑僅有的一線生機,就是看趙小姐能不能及時請來長安名醫宋先生了。
其實今天下午,侯三也帶來了兩位縣城的老醫師,但可惜的是,他們對于嚴獵和大黑的傷勢,卻都無能為力。
但他們卻幫王猛,做了一番按摩,替他疏散了一部分胸腔肺腑間的瘀血,配合上藥物外敷內用,只要接下來細心調養,即可慢慢痊愈。
“秋夜風寒,哥哥先回去歇息吧,待會我再喂大黑喝點湯,希望它能堅持到宋先生到來。”嚴雨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