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失敗了嗎?”
嚴獵望著黑衣人和葉驍最后離去的方向,不由握緊了拳。
大雨滂沱,暗夜漆黑。
葉驍追上黑衣人的可能性,實在太低了。
侯三閃身,將地上尚且完全熄滅的三個火把撿起。
三個火把被他并攏在一塊,火焰略微大了點,在大雨中頑強的燃燒著。
侯三舉著火把,快步來到嚴獵身旁,他蹲下來,一面伸手探查著少年的傷勢,一面開口詢問:“你感覺如何,撐得住嗎?”
“肋骨好像斷了幾根,暫時撐得住,你不用管我,快去看看王老哥,他傷勢較重,先幫他療傷。”嚴獵飛快回答。
王猛剛才長刀崩碎,他本應立即閃躲后撤,但為了阻攔黑衣人,他不惜用身軀擋了上去,也因此被黑衣人一拳重創,吐血倒地。
他,至今仍未起身。
嚴獵相當擔心他。
侯三看著眼前咬牙忍著劇痛的少年,同時收回了右手,他已經摸清了嚴獵的傷勢,胸前肋骨斷了三根,有些嚴重,但并不致命。
“你撐住,我馬上回來。”侯三沖嚴獵開口,其后起身,跑向倒地不起的王猛。
王猛仰躺在地上,閉著雙眼,迎著雨水,劇烈的喘息著。
他的身旁,雨水混合著血水,泛出暈染開的淡淡鮮紅……
侯三蹲下,伸手握住了王猛的脈搏。
“死不了。”王猛睜開眼睛,看著侯三,有氣無力的開口。
他的聲音很虛弱,甚至說話的時候,又不由自主的輕咳出聲,嘴角溢出絲絲鮮血。
“嚴獵……咳咳……他傷勢如何了?”王猛問。
“胸前肋骨斷了三根,身體其他地方應該也有一些擦傷,整體并無大礙,日后慢慢調養即可恢復。”侯三低聲回應。
他看著輕聲咳血的王猛,眉頭微皺:“倒是你,明知擋不住黑衣人,為何硬要以身攔截?你現在脈搏紊亂、滯澀,胸腔肺腑間應該有大量鮮血淤積,如果不好好救治,只怕要落下病根。”
“如果我落下病根,咳……就能攔下黑衣人,咳咳……那倒也不虧,可惜……”王猛微微搖頭,似有不甘。
“你此時不宜說話,我先帶你到一旁,這顆藥丸你吃下,有助于你療傷。”侯三說著,也不知從哪摸出一粒藥丸,塞到王猛口中,其后他攙扶起王猛,將其安置到路旁的一棵樹下。
接著,侯三又把嚴獵、大黑,以及那拉車的馬匹,全都一一帶回樹下。
由于那馬車先后被嚴獵撞擊和葉驍踐踏,已經完全炸裂破碎,侯三干脆就地取材,撿了幾塊木板,和那尚且完好的擔架、車輪,配合著原本蓋在嚴虎尸身上的那塊寬大黑布,把它們臨時拼湊組合成了一個簡陋的頂棚,勉強擋住了眼前的瓢潑大雨。
“侯三哥當真好手藝,不然我們幾個都要被淋成落湯雞了。”嚴獵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棵大樹,看著頭上的頂棚,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遮風擋雨罷了,不值一提。”
“而且,我們已經是落湯雞了。”
侯三搖了搖頭,說話的同時,也在用那三合一的大號火把,引燃著他撿回來的,另外兩個此前被雨水打滅掉的火把,以及一些破碎的馬車木材。
由于它們都被雨水淋濕,所以此時并未立即被侯三點燃,只是往外不斷冒著熱氣。
嚴獵扭頭,看向一旁同樣靠著樹,卻在閉目調息的王猛。
“王老哥為了攔截黑衣人,幾乎拼命了……”
嚴獵明白,王猛那么做是要替他留下馬千里,雖然結果仍舊失敗了,但他對眼前這位王老哥,也更多了一絲親切。
抓捕罪犯,固然是縣衙官差的職責。
但不惜拼上自家性命的抓捕,卻不僅僅是職責二字所能形容。
比如葉驍……
他明明就在馬車上,卻在黑衣人最初來襲時,藏身不動,放任對方出手,根本絲毫不管嚴獵的死活。
若非有懲惡揚善令的存在,嚴獵只怕當時就命喪黃泉了。
所以,雖然葉驍后來出手救了嚴獵一次,嚴獵也對他并無好感。
和王猛相比,葉驍身上……
缺少人情味。
冰冷、無情。
他當時不出手,也許并不是怕死,只是為了讓計劃順利實施下去,借以圍捕馬千里。
但……
如果為了抓捕罪犯,就可以置苦主生死于不顧……
那他們究竟是在伸張正義、懲惡揚善,還是在踩著無辜弱者的血肉,踏上更高的權利巔峰?
嚴獵不敢單憑此事,就妄斷葉驍的正邪是非,但葉驍目前的行事風格,確實讓他難以茍同。
他更喜歡王猛和侯三。
對于他們,嚴獵佩服,而且感激。
尤其王猛。
這位相貌粗獷的老哥身上,有著嚴獵前世喜歡看的武俠小說中,那種江湖俠客的影子,豪爽、仗義、血性、正直……
“希望王老哥早日康復。”嚴獵暗暗祈禱。
此時,侯三終于把那另外兩根火把也點燃了,并且用那些烘干后的破碎木材,在地上生了一團篝火。
中秋雨夜,頗為寒涼。
嚴獵他們渾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濕,王猛和侯三有武功在身,倒也無妨,唯有嚴獵和他身旁的大黑,凍得瑟瑟發抖。
此刻有了篝火,一人一狗也終于稍稍暖和了些。
嚴獵低頭看著大黑,它彎折的左前肢和凹陷的腹部,都被侯三簡單包扎了下,但也和少年身上的包扎一樣,僅限于止血。
大黑的傷勢比嚴獵要重,單靠眼前的簡單包扎,救不了它。
它需要治療。
但,它能撐得到他們回到打虎鎮嗎?
嚴獵看著外面絲毫未見減弱的雨勢,不由有些憂心忡忡的開口:“侯三哥,我們要在此地等待多久?我擔心大黑,它可能撐不了太久了……”
侯三看向大黑。
它的毛發已經漸漸烘干,但它的身軀依舊微微顫抖著,嘴中也一直發出無意識的哼唧聲,并且有絲絲鮮血混著黏液,從它口中不斷向外溢出。
“再等等,等葉驍回來,或者縣衙援兵到來,我立即派人快馬加鞭,先帶大黑去治療。”侯三對嚴獵開口。
嚴獵聞言,也只能無奈點頭。
他明白,眼下最好等待援兵到來,他和王猛都身受重傷,不宜移動,侯三倒是可以騎馬帶大黑先走,但侯三一走,萬一黑衣人甩掉葉驍,去而復返……
那他和王猛就完了。
嚴獵望著眼前大雨,只覺凄風苦雨,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