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福字,寫春聯的活基本是讓郝維明包了。
趕集的時候大哥買了正丹紙,他就給隨手拿毛筆寫了一幅對聯,貼在自家門口,李大春正巧看到,就順口一念:“春回大地百花放,日照神州萬物生。”
陳長富在院里溜達,聽到李大春念叨,也好奇地走過來,仔細一看,還吧嗒吧嗒兩口煙斗,點頭誠懇地點評兩句:“好,字寫得好,這兩句話里面含義也好,不愧是大學生,就是有文化。”
聽陳長富這么一說,李大春就直接動心了,讓郝維明幫忙也寫一幅春聯。
郝維明正好寫了幾個毛筆字,手開始癢癢,一口答應了。
陳長富也讓他幫忙寫一幅,他反正無聊,就當練練字。
結果李大春那貨遇到劉愛華、張剛榮這些人,就跟人家面前炫耀,“看看這春聯,勤儉持家家家富,艱難創業業業興,大學生寫的就是不一樣,讀起來又順口,含義又好,說的就是我李家以后要富起來,我們柳坪的養雞場以后要興旺。
還有隊長門口的春聯都是讓維明寫的,寫的是:地利人和開富路,政通時順辟財源,你看看這不就是說的隊長帶領我們包產到組,開辟致富路嘛!”
幾個人聽李大春這么一吹殼子,腦子里一琢磨,寫的是真好啊,而且是個大學生,討喜氣啊,趕緊地叫人拿著買來的正丹紙到郝維明家里來。
都是鄉里鄉親,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人家就讓寫個對聯,郝維明只能答應了。
結果不但有讓他寫春聯的,還有人過分地讓他連福字一起寫了,好吧,寫就寫,不就是個福字嗎?
然后一寫就是一天。
到下午的時候,他手都快抬不起來了,實在寫不動了,可是人家來都來啦,只能讓郝維平代筆,他就在旁邊說。
把腦子里記得的所有春聯都快用完了。
開頭陳長富、李大春、劉愛華這幾家的還是“地利人和開富路,政通時順辟財源”、“勤儉持家家家富,艱苦創業業業興”、“此日人同昨日好,今年花勝去年紅”這一類寓意不錯、對仗工整、朗朗上口的。
后來就是江郎才盡,直接說出“生產發家,勤勞致富”、“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這種口號了。
至于寫福字,他早就懶得動手了。
當然也沒人不滿意,過年就討個喜氣,有人寫春聯,肯定是滿口謝意。
因為沒有電,晚上黑漆漆的,所以大年三十的團年飯都是在中午,一直傳承下來都是這樣。
團年飯之前要去上墳祭祖。
只有男人們參加祭祖,女人們則留在家中。
郝維明他們端著放著黃紙冥錢和竹立香的篩子去了墳地,跟著郝福田,給去世的老爺子、大伯以及先人們燒黃紙,磕頭敬香。
祭祖完畢后,才回到家中。
中午飯袁芳蘭和大嫂王娟已經做好了,雞鴨魚肉擺在桌上,杯里倒上了酒,碗里盛好飯,筷子工工整整的擺在碗上。
一家人都站在桌旁,都不急著坐下,得先請故去的先人們回來享用,然后才輪到他們這些活著的人吃團年飯。
一家人面色嚴肅,心平氣和地等待著,他們對于祖先的尊敬是刻在骨子里,即使還在袁芳蘭懷里的小家伙郝維華都沒有鬧騰出聲。
郝福田終于是發出了一年到頭來最洪亮的聲音:“爺爺奶奶,爹、大哥,回來吃飯了喲……”
這個老農民的聲音在整個屋子里回蕩久久不能平息。
等待數分鐘后,郝福田才拿起一杯酒灑在了地上,呼喚故去先人回家吃飯的儀式就此結束。
郝維明提著出一串鞭炮,放在院壩里,用一根點燃的木柴點著了鞭炮,然后趕緊地捂著耳朵,在劈里啪啦的聲響和飛濺的鞭炮里跑回了屋。
團年飯正式開始。
小輩們要先向長輩敬酒,說吉祥話,敬完酒之后正式開始吃飯。
郝維明帶回來了幾瓶五糧液,過年高興也是放開了,父子三人敞開了喝,老太太、老娘袁芳蘭、大嫂王娟也都喝了一點兒。
團年飯吃了兩個多小時,郝維明喝了不少,醉醺醺的,躺了一下午,吃晚飯的時候才被叫起來,晚飯吃得就比較隨意了,沒有團年飯那么精心準備,而且也沒再喝酒了。
吃完晚飯后就是守歲了。
下午睡過了,郝維明晚上也是有些睡不著,坐在火塘邊,盯著被燒得旺旺的柴火,熬夜守歲。
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家里人說這話,心里卻是想著:不知道陳希她們在異鄉的大年三十是怎么過的。
外邊已經黑透了,沒有電燈,沒有收音機、電視可以供熬夜消遣,一家人又不會打牌,靠著一盞油燈和火塘里的柴火熬夜,沒一會兒大家就都困乏了。
老三郝維惟打著呵欠,大嫂靠在大哥的肩頭,白天忙著準備團年飯都挺累的,袁芳蘭懷里的郝維華早就睡著了。
“都洗腳睡覺吧!”老太太說了一聲,大家也都開始洗臉洗腳,回各自屋里睡覺。
郝維明依舊在冷颼颼的床上輾轉反側,腦子里交替浮現著兩個人的面孔,徹夜難眠。
正月初二就開始走人戶了,大哥陪著大嫂提著豬腿肉和兩瓶酒還有趕集時候買的桃糕、鞭炮回了娘家。
郝維明他們還來不及走人戶呢,劉愛華、張剛榮他們就已經先來給郝家拜年了,初二他們也就走不了。
初三又是赤狗日,又叫赤口日,不宜出門走親訪友,說是此日容易與人發生口角,最好待在家里。
郝維明當然不信邪了,出門溜達了幾圈,結果幾個小屁孩子在那玩鞭炮,點燃了扔進糞坑里,他剛好路過,沒有注意到,濺了一褲子的糞水。
被惡心地不行,看到帶頭的竟然是老三郝維惟,頓時氣得不行攆著老三就罵。
老三根本跑不過郝維明,被抓住后立馬就慫,閉著眼,一幅任君打罵的樣子。
郝維明沒好氣揪了一下郝維惟的耳朵,氣哼哼道:“多大人了,跟著一群小孩子炸糞坑玩?”
郝維惟連忙解釋道:“二哥,其實我就是看到他們在玩火炮兒,突然想知道火炮兒在水里能不能爆炸,我就是想做個實驗。”
郝維明才不信她的話,怒道:“那你不能扔到冬水田里去啊,偏要扔在糞坑里,你看看我褲子被崩了一身糞。”
郝維惟尷尬道:“冬水田里我試過了可以爆炸,所以我又想來試試糞坑里行不行。”
郝維明直接甩手就要扇郝維惟屁股,郝維惟連忙撒丫子跑路。
郝維明看一眼自己臟兮兮的褲子,直犯惡心,趕緊的回去換了褲子,在后門用水把臟褲子沖了兩遍,然后忍著糞臭用肥皂搓褲子,心里有打死郝維惟的沖動。
真不知道為什么這丫頭就開始變得這么頑皮了,之前不還認認真真看書,有向著女學霸、高冷女神發展的趨勢嗎,怎么就突然變成個小瘋子了呢?
難不成女神經病是女神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