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盛世娛樂公司的排練廳里，燈還亮著。
“腰再下去點，對，手臂要有力量，但盡量表現柔和、輕盈，好，抬頭。”
顧若琳正在上她叔叔給安排的形體課，不遠處的凳子上還放著一盒剛剛她吃剩的輕食沙拉。
私教老師年紀已有點，但曼妙身材卻跟顧若琳有的一拼。
“繼續，看我干嘛？”
“于老師，我手機響了。”顧若琳邊做著芭蕾舞的下腰動作邊說道。
“練舞要集中精力。”
“不是，我朋友可能有急事，真的。”
私教老師雙手叉腰，強壓住內心的不滿，可緊鎖的眉頭卻已經出賣她：“不行。”
兩人一時僵持不下，顧若琳停止了動作，直勾勾地盯著對方。
這是這禮拜，于靈瀅來到盛世娛樂給顧若琳開小灶的第三節夜課。
她白天是華東音樂學院的表演系研究生導師。
因為受顧清風所托，這段日子來指導顧若琳的形體表演，其中自然包括舞蹈部分。
從首堂課開始，顧若琳就表現出若有似無的抵觸情緒。
于靈瀅感覺的到，自己要求她從基本動作練起，可能在顧若琳看來是一種浪費時間。
可是對一個上學時就不好好打基礎的學生來說，從初級階段的動作抓起，是非常重要的。
矯正好不良習慣，才有利于后期的提升。
自從上次《藍調男孩》演出時，制作人郭筱筱就看出顧若琳基本功很不扎實，許多動作都是敷衍過去的。
她現在還算擁有年輕貌美的資本，在觀眾面前搔首弄姿、裝裝樣子就能蒙混過關。
那以后呢？
每年都將有比她更年輕更有魅力的演員冒出來。
越來越多努力的人，憑借真正的實力立足于這個圈子，她拿什么跟人去爭？
想到未來總歸逃不開讓顧若琳擔任公司原創音樂劇或者舞臺劇的主演，郭筱筱便尋著機會向老顧暗示了這件事。
顧清風也多少看出侄女在上學時不用功，經郭筱筱一點撥，他就知道意思了。
顧若琳是典型的、在藝術學院里混日子的學生，不精于學業，以至于現在留下不少很難改掉的壞習慣。
尤其是聲樂和舞蹈部分，有明顯的瑕疵或瓶頸，這恰恰是音樂劇演員非常賴以生存的兩項技能。
顧清風特地找來老同學于靈瀅來上小課，僅僅支付了她外頭開課的一半費用。
于靈瀅是出了名的暴脾氣，不過剛開始還是給顧清風面子的，也體諒顧若琳已經是受過四年專業教育的畢業生，不好以特別嚴格的標準去打擊。
可是，顧若琳卻不斷挑戰她的底線。
“顧若琳，你還要不要學？我上節課說過，必須把手機關機。”
女孩紅了眼睛，她演技倒是把握得極棒：“于老師，對不起嘛，你就讓我看一眼，別是什么重要事情，耽誤了可不太好。”
言下之意，要是真出了事情，就要于靈瀅負責。
“我給你兩個選擇。”
顧若琳將擺出動作的腿腳和手同時收回，昂首挺胸地站立在鏡子邊，雙手握于身前，問道：“什么？”
“繼續練，或者去拿手機。”
顧若琳不想當壞人，雙眼比先前更加紅了，淚水在下眼瞼邊微微滾動。
她心中暗罵于靈瀅這個老女人，一點都不通情達理。
半分鐘過去，誰也沒動。
手機鈴聲還在繼續。
小女孩深知，自己要是先做出選擇，就代表自己妥協了、失敗了。
一分鐘過去，于靈瀅見顧若琳既不去拿手機，又不擺動作的，心中已經大約知道這人打的什么主意。
對她來講，這不過是份順水人情，也沒好意思多拿顧清風的好處。
不干也就不干了，這樣的歪苗子，她可伺候不起：“行吧，你去看。”
“真噠？”顧若琳臉上將信將疑，但動作很誠實，很快速便跑去邊上。
于靈瀅趁此立馬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不聲不響一股腦塞進了自己的棕色愛馬仕包里，連身上的形體服都沒換，就徑直往門外走。
顧若琳余光瞥見，剛要張大嘴喊，卻又在一秒之內將嘴閉上、抿起來，隨即露出一副得逞的輕笑。
手機鈴聲恰好又在此刻響起，顧若琳得意地按下接聽鍵，貼于耳邊。
“怎么樣？”
“我說五分鐘，就五分鐘。當然搞定了。”
“這么容易？你不怕老女人跑去你叔叔那里告狀？”
“哎，你不懂，越是碰到這種情況，她越是不能說。”
顧若琳確實是深諳成年人之間的社交規則的。
第一，于靈瀅此次同意授課，原本就是來還老同學人情的。從一開始的立場就決定她不可能對顧若琳下狠手。
第二，于靈瀅怎么也算是高校里的教授、研究生導師，要是顧若琳任性，偏要死磕到底，她總不能跟小孩子較真。
何況顧若琳年少輕狂，要是傳點什么奇怪的言論出去，說于靈瀅連一個小孩兒都掌控不了，會很丟面子的。
第三，當然，也是三點中最重要的一點。
顧若琳在于靈瀅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那樣清高的人，根本不屑于同顧若琳糾纏。不就是個學生嘛，而且還不是自己正經授課的學生。
要是憑借如此功底出去丟人現眼，還打著自己的旗號，壞的可是長期建立的專業口碑。
“你等等，我先給叔叔打個電話。”
顧若琳深知，要先發制人。
“好啊，那你快點，老地方等你。”
“嗯，收拾完就來。先點一杯我最愛的瑪格麗特，我要開胃。”
顧若琳撥通顧清風的電話：“喂，叔叔，你知道了吧。”
“什么？”
“于老師好像不太喜歡我。”
“哦，你不聽話？”
“叔叔，我能跟你商量個事情嗎？是這樣，前幾天我聽朋友說，華音那邊請了四季劇團最好的爵士舞教授來做舞蹈工作坊，我想去參加那個。”
“于老師教得不好？”
“沒有啦，只是……”
顧清風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你想學習是好事，舞蹈這塊只要你能成長，我都行。”
“叔叔，給你添麻煩了，我知道你請于老師也花了不少功夫的。”
“知道就好。接下來，我只能請她吃飯賠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