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山高舉著用雨衣制成的“火把”,用力地向山下揮舞。
下過雨的山上并沒有多少能夠點燃的東西,所以雖然隨身帶著打火機,他卻只能在找了一圈后,把目光重新放到了地下的雨衣上。
又在附近的墳頭上找了些扎彩上的塑料紙,跟下面的長輩或熟人道了句“改天還”,便細細地將這些輕飄飄的塑料紙裹在他扯下的一個雨衣袖子里。
上墳祭祀留下的長棍隨處可得,王友山找來一根長竹竿,將他最好的“火把頭”扎在頂端,舉起來晃了晃后,他滿意地點點頭。
“你看,還好我沒戒煙吧?”
老頭看向下方的某塊墓碑,有些得意地掏出打火機。
“啪!啪!”
雨衣雖然沾過水,但還是很容易點燃,火苗逐漸向上蔓延,越來越大。
王友山連忙舉著竹竿,向最靠近聲音傳來的方向揮舞,融化后的塑料隨著擺動帶著藍黃色的焰尾向下滴落,像是一顆顆流星。
“孟琿——”
王友山扯著嗓子使勁兒喊。
趴在孟琿腳下的狗子猛地抬起了頭,一直耷拉的耳朵瞬間支棱了一下。
“汪汪!”
這還是建立鏈接后,狗子第一次沒在孟琿的“支配”下,主動發聲。
看著山上流動的光線,孟琿眼淚“嘩”地就流了出來,孟建軍也神情激動,振奮地握起了拳頭。
“姥爺!”
“姥爺!”
孟琿擦了擦眼淚,向山上大喊著,狗子同樣扯著脖子,“汪汪”地叫個不停。
孟建軍嘴巴動了動,“b”字音剛發出口,然后就泄了氣,來到兒子身邊鼓勵道:“加油,使勁喊!”
楊河舉著望遠鏡看了一會兒,這望遠鏡沒有夜視功能,但至少比肉眼看到的信息要多。
說起來,當時給車上配望遠鏡的時候弟兄們還吐槽來著……
眼下卻派上了用場,“給你看看。”楊河善解人意地把望遠鏡遞給跳著叫喊人的孟琿。
這時候,他才覺得孟琿像是一個剛剛十八歲的少年。
之前在靠山村救援的時候,孟琿毫不猶豫鉆進廢墟的那個瞬間,讓楊河都不免在心里嘆服。
“謝謝。”
孟琿接過望遠鏡,卻只看到黑蒙蒙一片,最后還是順著楊的指點,才在視野中找到了已經有些微弱的火光。
只是礙于觀察角度,視線中還是有山壁和樹木遮擋,孟琿看不到那團逐漸熄滅的火光下面是不是王友山。
而雖然是在安靜的夜晚,聲音卻也還是傳不了那么遠,至少孟琿只聽到了自己的回聲,但沒聽到山上的回應。
“給我看看。”
望遠鏡被孟建軍“搶”了過去,孟琿甚至還聽到他小聲嘟囔了句“尊老愛幼”什么的。
跟孟琿半天找不到地方不同,孟建軍拿過后沒費什么力氣就看到了山上如同流螢般的火光,點點頭,他放下望遠鏡。
“那個位置就是你們說的墳山嗎?”楊河問道。
“對,沒錯。”
孟建軍篤定地說道,他雖然不是偵察兵出身,但畢竟原來也是老牌野戰部隊的干部,辨別方位還是不成問題的。
“要從那個村子上山對吧?靠山村?”
楊河也不磨嘰,已經開始做上山的準備。
“我熟悉山上的情況,我跟你們去。”
孟琿還沒來得及有所表示,孟建軍已經當先說道。
“不是,爸,我去吧!”孟琿急忙說道。
“不行。”
“不行。”
孟建軍和楊河兩人不分先后地拒絕道。
什么情況?
孟琿愣了一下,隨即不甘心地爭道:“為什么不讓我去?”
楊河解釋道:“既然上山只有一條路,我們沿著山路走就是,不需要帶路的。”
“更何況,如無必要,我們是不可能讓群眾或是家屬跟著去冒險的。”
言外之意,卻是連孟建軍也不準備帶上。
然而這一次孟建軍卻是打定了主意,他先是掏出自己的工作證,交到楊河手中后,說道:“楊隊長,我是正府宣傳部的,在現場是工作人員,不是無關群眾。更何況,山上的人身份未定……”
“你這……”楊河沒說話,孟琿先急了,他萬萬沒想到,老爸不止搶了先機,甚至連后手都準備好了。
楊河則是一副“他講的很有道理,我無言以對”的模樣,扭頭看向孟琿這個對方辯手。
說歸說,他自然知道,有熟悉情況的人帶路,對救援效率的提升可不是一點半點。
見楊河沒有再次否定自己的話,孟建軍帶著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孟琿說道:“本來就沒讓你來,來了以后就別給人家消防員同志添亂了。”
“我什么時候添亂了……”
孟琿爭辯了一句,心里有些不忿:我今天的作用有多大你知道嗎……
“人家說了,群眾和家屬就不能上山,別仗著關系好讓人家為難啊!”
“那你去干什么?”
晃了晃手上的證件,幾句話,這個“老狐貍”就跟自己劃清了界限。
孟琿一時語噎,孟建軍把他拉到一邊,小聲說道:“你偷偷跑來秀峰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就在下面老實待著吧!”
“可是我……”孟琿還想說什么,孟建軍臉色一板,“孟琿,爸爸是去工作。”
剩下的半截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因為他猛然意識到一點,那就是沒有了救援值,不能借助系統的力量,他去山上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被困的人不管是不是姥爺,至少位置已經確定了,而孟琿現在用的最多的救援雷達就派不上用場了。
借助救援系統,他在今天幾乎無往不利,這讓他下意識地對什么事情都想要插一腳,然而他卻忽略了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離開系統,他還只是一個剛畢業的普通高中生。
孟琿這才發現,自己好像有些“飄”,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沒有專業的救援技能,沒有出色的身體素質,之前在靠山村的救援并不能說明問題,在情緒的作用下他只是有了救人的膽量,但整體的救援其實還是在消防員小何的主導下完成的。
在意識到這些后,孟琿心臟跳得很快,雖然看不清,但一張臉在夜色中漲得通紅。
出于補救的心態,他連忙停止了像是鬧著要去游樂場一樣的“孩子氣行為”。
“我知道了,楊隊長,你們快去吧,對不起,是我任性了。”
孟琿誠懇地道歉,他還意識到,自己耽誤的每一秒,可能對山上的姥爺來說都很重要,心里的愧疚更重了。
“沒事,”楊河拍了拍孟琿的肩膀,寬慰了一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你放心,救人的事交給我們。”
說完,便帶著其他幾名消防員沿著之前在斜坡上踩出的坑印下了河岸。
姜元明落在后面,從孟建軍手里接過望遠鏡后,又塞到了孟琿手里,笑瞇瞇地說道:“你可以用這個在下面看著嘛!”
“嗯。”醒悟過后,孟琿情緒有些低落,對姜元明說道:“姜班長,你們路上小心。”
“放心,沒得事。歐呦!”
說著,正準備往下走的姜元明腳下滑了一下,兩條手臂夸張地揮舞了下才恢復平衡。
“哈哈,沒事沒事。”
有些尷尬地沖下意識上前的孟琿擺擺手,姜元明緩緩走下河岸。
只剩下父子倆,孟建軍看了一眼走出去一段路的楊河等人,抬起手,猶豫著還是放到了孟琿頭上,揉了揉他有些凌亂的頭發,“你做的已經很好了,但是老爸在,總不能還讓你出頭吧!”
“嗯。”
父子倆其實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摸摸頭”的親密接觸了,孟琿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到山上我給你打電話,你先到下邊去看看有什么能幫忙的地方。”
“好的。”
“別亂跑,別逞強。”
孟建軍直視著已經追上自己高度的兒子,鄭重地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