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秦王府,安亦昉去找田貴,“田管事,明延大師去了泐棲寺,暫時也用不著小的伺候,你看看給安排個差事。”說著遞過去一個錢袋。
田貴笑呵呵地說:“賈兄弟真是客氣,總倫禪師是何吩咐?”
“這種小事不必勞煩禪師,同安殿院里的雜事,小的都能干。”
田貴一副為難的表情,“這可不行,這事得彭總管拿主意。”
“誰不知道府中除了彭總管,就屬田管事你能耐大,人又好,這事如果連你都辦不成,那就沒人能辦成。”安亦昉強壓著心里的惡心,還有幾分對自己的鄙視。
田貴的臉笑成一塊濕了水的麻布,顫著滿臉的皺紋說:“這幾天先安排你去鸞鶴樓伺候著,等同安殿那邊有了空差,你再去。”
回到房中,看著空蕩蕩的四周,安亦昉的失落又加深了。習慣性地從箱柜中取出羽箭,突然意識到擺滿桌子的羽毛已經失去存在的意義,心中升起無名之火,抓起兩支在桌角上折斷,又一股腦把剩下的推到地上。手掌被鋒利箭鏃扎破,滴滴答答地留著血,安亦昉覺得血黏在手上很熱,卻一點都不疼。
木然走到床邊,和衣而睡。夢里亂七八糟,還驚醒了一次,看著昏暗的屋頂,安亦昉一時之間不知道身在何處,瞪著眼想了一會兒,才搞清楚這不是草原、不是東京,是河中城。然后想到城外的郭威、城里的李守貞,想到城里的饑民、花園的孔雀,想到泐棲寺的佛塔、后院的祖廟,最后還是想到符姈霫,覺得好累,嘆了口氣,強迫自己睡去。
接下來的幾天,安亦昉把屋子收拾干凈,開始在房中練武。早晨內功、上午拳腳、下午刀法,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每天拖著疲憊酸痛的身體睡覺,不給自己胡思亂想的機會。
六天之后,田貴差人傳話過來,讓安亦昉到鸞鶴樓執事。
第二天一早,安亦昉藏好橫刀、羽箭、軟甲,和在鸞鶴樓干活的幾個人一起,進入了后院。安亦昉跟著一個五十多歲的雜役,此人名叫馮彰,是之前在后樓放火那個馮滔的族叔,兩年前,就是他把馮滔介紹到李守貞府中。
“在這里干活,老實本分就行,不能太機靈。機靈容易想的多,一不留神就惹禍上身。”馮彰見安亦昉年輕,提醒說。
“我知道了,馮叔。”安亦昉跟著馮彰,扛著掃帚去打掃院子。掃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跟掃地的諴潤很像,抬頭看往泐棲寺的方向,不知為何看不到佛塔,但是當初在佛塔上能夠看見這個院子。
離開泐棲寺的時候,安亦昉再三叮囑明延要提防東京來的三人,總倫這樣安排,絕對不是讓他們去泐棲寺清修,必有其他勾當。
“也不知道那幾個和尚吃胖了沒”,安亦昉低下頭,繼續掃地。
鸞鶴樓差事清閑,接連兩日,也沒有貴人到后院來,安亦昉再沒見到符姈筱姊妹兩人,倒是見識了角樓那個叫做“花間”的屋子。
房子是失火后新修的,房間很大,靠墻一個精致的書架,上面放的大多是詩集,安亦昉翻看了幾本,詩集有先賢的,也有近人的。隨意抽出一本,里面有一首謝康樂的《南樓中望所遲客》,“即事怨睽攜,感物方凄戚。孟夏非長夜,晦明如歲隔。”安亦昉讀了之后徒增感慨,把書放回原處。北邊一簾落地紗帳中,有坐床和幾案,墻上掛著兩幅周景玄的仕女畫。
屋子中央是七八張月牙凳,圍著一張體大渾厚的桌子,中央放著一個掐絲嵌珠寶的花瓶,瓶中幾枝干枯的海棠。“無用之物,何必再留”,安亦昉取出枯枝,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