諴潤去廚房端出三杯清水，諴明喝了一口繼續說道：“師父和師叔本打算當面感謝施主，但勞累過度，精神不支，還請見諒。”

　　原來李守貞這老匹夫到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在家祈福，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還沒有做出其他蠢事。聽了諴明的話，安亦昉心中輕松了一些，轉而又想到符昭信說符彥卿去年得知李守貞造反，也在家請和尚做法，也許這是節度使遇到煩心事的共同嗜好。

　　“如若我想進內城，不知有何辦法？”

　　“內城戒備森嚴，除了官府召見，百姓沒有文書是進不去的?！?p>　　安亦昉又詢問了諸如王府在內城具體位置等一些信息，見再也問不出其他，便起身告辭。

　　諴潤送至廟門，遞過來幾顆青菜，安亦昉推辭不過，拿在手中。

　　離開泐棲寺，安亦昉一時間沒了主意，想不出進入內城的辦法，揪著菜葉，邊吃邊往城南走。

　　距離奉天門還有兩個街口時，見到城門前黑壓壓一大片人，擠滿了整個丁字街口，與昨日空空如也的情況截然相反。安亦昉閃身貼住坊墻，把青菜揣到懷里。

　　門前數百民眾摩肩而跪，男女老幼都有，看樣子跪的時間已然不短，有幾人已經支撐不住伏在地上。

　　門樓之內官兵執戟握刀，神情緊張；城墻上數十弓箭手依著堞口，朝下張望。城門內外雙方就這樣靜默著，無人開口說話。

　　難道他們也想進內城？安亦昉不解何意，以己度人地想著。

　　百姓又頂著烈日跪了小半個時辰，一名身穿絹布甲的武將騎馬走出城門，“秦王口諭，昨日敬天祈福，今日吉時未到，爾等先行離去，擇吉日開倉放糧?！闭f完也不理會他人，旋馬便走。

　　把守城門的校尉附見狀說道：“聽清楚了吧，秦王有令，擇日放糧，跪在門前也沒用，可以回去了。”

　　安亦昉這才明白，這幫百姓是來找官府要糧，得聽聽什么時候放糧，告訴泐棲寺的和尚，讓他們也來。

　　跪著的人群中，一個老人拄著拐杖晃晃悠悠站起身，“秦王再不放糧，我們等不到吉日，就到忌日了?！?p>　　又有幾個人站起來，附和說：“對，今天就放糧?！?p>　　“契丹人當皇帝的時候，我們也沒餓死，秦王豈能餓死我們。”

　　“我們要見秦王”，越來越多人站起來。

　　那校尉見勢不妙，威嚇道：“你們這是要造反。”

　　“我們不造反，我們要見秦王?！?p>　　為首的幾人開始往里沖，人群快速向城門聚攏，那些不想進城的也身不由己，卡在其中動彈不得。

　　校尉高喊：“關城門”。

　　幾十人已經沖進門洞，城門哪里還關的上。

　　校尉見場面失控，拔出佩刀，“造反了，殺無赦?！?p>　　把守城門的官兵開始揮刀亂砍，城墻上的弓箭手對著墻下無差別地放箭。城下猶如一瓢水澆進熱油鍋，瞬間炸裂開來，哀嚎遍野，死傷一片。

　　百姓見官兵開始殺人，慘叫著往回跑，被推倒踩踏致死的不計其數。

　　官兵把百姓趕出城門后，不依不饒地追殺出去數丈，直到百姓全部跑散，街上不剩一人，才往回退去。遇到受傷未亡的，補刀殺死，嘴中罵著：“臭造反的?！?p>　　門洞里的尸體被扔到街上，奉天門吱呀呀地關上。

　　又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遠處的安亦昉看得觸目驚心，不敢停留，轉身往回跑。

　　奉天門前的平靜持續時間并不長，幾十輛手推車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裝上地上的尸體，又各自散去，整個過程沒有一人說話。

　　驕陽下的河中城，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