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祐二年四月河中城外
來年四月的一天,安亦昉騎馬從山下回來,除了把濯妄的葫蘆裝滿酒,還帶回大袋的糧食。
這幾次下山,已經把河中城的情況探聽清楚。郭威還是沒有攻城,日復一日圍著河中城修筑柵營,修得離城墻近了,李守貞便派兵出城,不攻打郭威營寨,拆了柵營塔臺便撤回城中。郭威也不追擊,在原來位置重新修筑,修到城墻邊,李守貞再出來拆,兩軍并不正面交鋒。如此反復已有三次,從河中府所轄五縣征調的丁夫苦不堪言。
“郭威果然名不虛傳,強攻河中城不僅需要多于李守貞數倍的兵力,還會有大量傷亡。修筑柵營塔臺,讓李守貞出城來攻打,郭威變攻城為守城,死傷多的是李守貞。李守貞能有多少人這樣送死,這一招夠毒辣。”安亦昉暗中思量,“既然我能看出來,李守貞久經沙場,必然也能識破,但為何還頻頻中計?難道是這仗打了一年,李守貞慌了?”
安亦昉親眼見到河中城攻出來的那次,發現李守貞的軍隊除了死傷損失大量士兵,還有不少人趁著夜色在混亂中逃跑。另外三面出兵的同時,北門也會趁機打開,接一批人進城,應該是鳳翔府和永安府派來的人。如此看來,這種情況是進城的最好時機。
現在柵營又快修到城下,安亦昉謀劃已定,“伺機進城”。
濯妄見安亦昉這次買回來如此多的糧食,看出他的用意,笑著說道:“貧道托安小友之福。”
“孫道長不可虛言。”安亦昉忙擺手,從山洞中取出一個布包,“在下要進河中城,煩請道長保管我這馬和腰牌。”
“何煩之有,放下便是。何時啟程?”
“這就動身。”
“也好。”
安亦昉用油布把箭包好負在身后,手提橫刀,來到洞外與濯妄告別。
濯妄遞過去兩個巴掌大小的葫蘆,“一個是生血固本的藥丸,一個是外傷止血的藥粉,都是前幾個月你一直用的,想來藥性你也習慣了。”
安亦昉接過葫蘆,深施一禮,“孫道長,就此別過。”
“無量天尊,安小友,就此別過。”
在茅草棚就要消失之際,又傳來濯妄的聲音:“生之來不能卻,其去不能止。”
安亦昉轉過身,看著長髯和道袍飄舞在風中的濯妄,看著那處清修之所,笑瞇瞇地對濯妄說:“孫道長,你這可不是洞府,是道觀啊。”
安亦昉藏在河中城北門不遠處的樹上,嘴里嚼著一塊肉干,夜色中,初春的綠葉將將能掩住他的身形。遠處軍鼓擂動,說明李守貞的軍隊已經沖出來,現在只等城北的大門打開。如果今晚北門不開,再有這樣的機會又要等好幾個月,到時候是什么情況難以預料。
不多時,從城北七八里的地方,一個車隊借著夜色急速駛來。車馬聲中卷著官兵、車夫、平民上百人,零零散散地夾雜在三十多輛運糧車的縫隙里。
“就是這個了”,安亦昉等車隊經過后,從樹上跳下來,戴上笠子帽隱在蕩起的黃土中,遠遠跟在后面。車隊眾人只顧默聲往城門跑,沒人注意身后。
就在車隊距離城墻外濠還有兩三里的時候,西面的暗夜中喊殺聲大作,一隊白文珂的騎兵斜刺里殺出,手持馬槊、漆槍直奔車隊而來,看來是埋伏已久。
見到車隊被發現,原本墨黑的城墻上燈火大盛,城門的吊橋開始緩緩落下。車夫見狀急揮皮鞭,狠狠抽打在拉車牲口的背上,趕著車往前狂奔。
突襲的騎兵仿佛刮起的狂風,把車隊從靜靜的流水吹成奔騰的波濤,翻滾怒吼朝著城門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