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挨著林老姑隔壁床住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婦女名叫劉阿妹,她的腳十幾天前扭傷了,因為是鎮上人,家里條件很不錯,本來前幾天就可以出院了,但她想著在醫院休養總歸比家里好,醫生、護士、藥品都齊全,應有盡有,就找路子開后門在醫院多呆了些時日。
看護劉阿妹的是她大姐家的小閨女黃小雨,劉阿妹承諾黃小雨等她出院后可以到供銷社去上班,喜得黃小雨干活越加賣力了。
劉阿妹吃飽喝足在病床上躺了半天覺得有點氣悶,就想到病房外面去轉悠兩圈。
黃小雨正坐在病床另一側給她削蘋果呢,看她小姨媽要下床就想放下手里的活過來扶她。
劉阿妹受傷的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一個人上下床完全沒有問題。
她趕緊制止黃小雨道:“小雨,你忙你的,別過來了,我一個人起來沒問題的。”
黃小雨很習慣于聽從強勢的劉阿妹的安排,叫她別管她就低下頭繼續認真地削蘋果。
劉阿妹也沒看腳下,摸索著套上拖鞋下了床,剛走兩步,就踩到了一灘水,濕漉漉的,她心里納悶,趕緊往地下一瞅,地上有一大灘水正在淌著呢。
劉阿妹趕緊跑到一邊用潮濕的拖鞋去蹭干凈的地面,想把拖鞋擦干凈,一邊忍不住抱怨道:“咳,這醫院的護工可真差勁,拖個地也拖不干凈,地上這么一大攤水也看不到嗎?要是哪個人踩水摔了跤我看他們要吃不了要兜著走。”
黃小雨聽劉阿妹抱怨地上有水就趕緊跑過來,她仔細看了看,就發現是隔壁床林老姑尿床了,這地上哪是水啊,明明是尿啊,淡黃色還帶著些許尿騷味。
黃小雨趕緊另外找了一雙干凈的拖鞋給劉阿妹換上,拿著換下來的臟拖鞋“蹬蹬蹬”走到在門口坐著發呆的薛曉玲跟前,把臟拖鞋往地上一扔,不悅道:“一床的,你到底在干嘛啊?你媽都尿床了,你還坐在門口發呆啊?
就沒見過你這樣照顧病人的,半天連屁股都不挪一下,連病人尿急也不管。”
薛曉玲當眾被黃小雨指著鼻子數落,臉上立即掛不住了,一張鵝蛋臉頓時漲得通紅。
黃小雨自己長得普通,她最看不順眼長得比她漂亮的姑娘,對她們是各種羨慕嫉妒恨,所以看薛曉玲吃癟是她喜聞樂見的。
黃小雨看薛曉玲被自己懟得說不出話來,心里十分得意,繼續數落她:“嘖嘖嘖,你看看你,長得還挺漂亮的一個人,做事咋就這么賴里吧唧呢?
咳,你就是老話說的------中看不中用的懶貨吧。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今天讓我看到懶屁股真人了,不容易啊!”
薛曉玲也不是啥好性子的人,被黃小雨這么擠兌也沒好話說了:“你誰啊?一床尿不尿床關你屁事啊?又沒尿到你家床上,你鬧個屁啊?
我看你真的是吃飽了撐的,八婆,管好你自己吧,別跑到我跟前來瞎叨叨,嘴這么臭、這么毒是吃屎了嗎?”
黃小雨沒想到薛曉玲居然也不是省油的燈,戰斗力還蠻強的,她不禁摩拳擦掌,有種棋逢對手的感覺,很興奮:“呵呵,我呢,本來也不是愛管閑事的人,前提是你不要妨礙到我。
我小姨媽剛剛一腳踩到你媽撒的尿,你還有臉在這里比比,病房不是你家,是公共場所,知道嗎?
我姨媽要是腳打滑摔了跤有什么閃失,她可是有身份的人,很金貴的,你負得了這個責嗎?
找你賠償的話恐怕把你賣了都賠不起吧,哼,就沒見過像你這樣沒眼色的東西!”
薛曉玲冷哼一聲道:“哦,是嗎?你姨媽這么有身份還不是和我們老百姓一起住普通病房來著,也沒見她住上條件優越的單間啊,可見也金貴不到哪里去?呵呵!”
黃小雨不服氣還想繼續爭論,骨科護士小張手里抱著一床干凈的床單和被套出現在病房門口,一臉不悅道:“你們倆怎么回事?當醫院病房是菜市場啊,瞎吵吵個啥呀?其他病房的病人都到護士站去投訴你們了,知道不?
趕緊閉嘴,不要影響病人休息,好嗎?”
小張說完,推開擋在門口的薛曉玲和黃小雨進了病房,把林老姑從病床上扶起坐到一旁,開始換被套和床單,順手把尿濕的床品扔到一旁角落,等會兒醫院的護工會過來拿去統一清洗和消毒。
護士小張手腳很利索,活一會兒就干完了,她走之前叮囑薛曉玲:“一床家屬,你等會給你媽換下病號服,都尿濕了,天這么熱,不趕緊換等著長疹子啊?”
薛曉玲撅著嘴嘟囔道:“她不是我媽!”
薛曉玲心里真的很憋屈,她都沒伺候過自己的親媽呢,卻跑到這里來給林老姑這個便宜媽端屎端尿,一件事沒做好,就這么多人來指手畫腳指責她,憑什么啊?
哎,自己這么大的委屈去跟誰說啊?
薛曉玲氣鼓鼓地扔下坐在板凳上等著換褲子的林老姑,拿起開水壺跑水房打水去了。
一個打扮樸實的中年婦女跟著薛曉玲到了水房,跟她搭訕:“這位姑娘你好啊,我是一直在這家醫院做病人看護的護工,我姓王,你叫我王大嬸就好了。
我看護的病人剛剛出院了,正好有空檔,我看姑娘你慈眉善目,看著還挺和善,我來幫你看護你家病人吧,價格不貴,童叟無欺,一天3元,日結或者出院的時候結算都可以,你看行嗎?
我力氣很大的,你家那個骨折病人我一個就能侍弄得妥妥貼貼,你都不帶動手的。
姑娘你要覺得行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開始干活。”
薛曉玲眼睛一亮,請護工幫忙看護林老姑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唐西鈞給她和唐西玉留了三百多塊錢做急用,就放在林老姑床頭柜的抽屜里。
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叫事,反正用的也是唐西鈞的錢,他整天人影不見,自己的媽完全指望別人來伺候?
呵呵,想得到美,所以讓他出點血難道還不應該嗎?
薛曉玲打定主意,這個看護工作她準備甩手不干了,讓這個王嬸接著干吧,自己忙活幾天已經仁至義盡了,唐西鈞別想再壓榨她。
薛曉玲把王大嬸領著介紹給林老姑,只說是認識的一個人過來幫忙看護林老姑,她說話含含糊糊,模棱兩可,林老姑和病房里其他的人都以為這個王大嬸是薛曉玲的親戚或熟人。
王大嬸干活真的很利索,一個人就幫林老姑擦了身子,換了衣服,又喂水給她喝,完了王大嬸又把林老姑換下的衣服洗得干干凈凈曬到了陽臺上。
手里的活忙完,王大嬸也不閑著,又開始幫林老姑捏腰,按摩背部,因為林老姑長時間臥床,身體這兩個部位就會感覺特別酸痛,很不舒服,王大嬸按摩的力道剛剛好,林老姑被她按摩得舒舒服服。
薛曉玲看王大嬸做事還蠻穩妥的,對她還挺滿意,林老姑也覺著很滿意,畢竟薛曉玲只會叉著兩只手看著旁觀,王大嬸卻能實實在在地干點事。
既然林老姑有人看著了,薛曉玲從抽屜里拿了二十塊錢叮囑了王大嬸幾句,跟林老姑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修剪頭發了。
薛曉玲一直挺稀罕鎮上姑娘剪的那種童花頭的,劉海再燙得卷卷的,薛曉玲覺著挺洋氣。
這會兒得空薛曉玲就去鎮上最大的那家理發店弄頭發去了,理發店的人很多,再加上薛曉玲要燙劉海也花了不少時間,最后還要吹風定型,反正等薛曉玲弄完頭發出理發店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薛曉玲有點吃驚,想不到弄個頭發花了整整半天時間啊,她有點心虛,不過反過來一想反正病房里有王大嬸看著呢,每天花3元雇傭王大嬸,已經說好是日夜連軸轉的,王大嬸是要陪夜的,不然那3元錢豈不是太好賺了。
反正是晚了,薛曉玲肚子也餓了,路過一家米粉店的時候,她索性進去吃了肉包子和雞湯米粉,這種蒼蠅館子雖然看起不起眼,但味道還真是不錯,薛曉玲吃得很滿意。
剪了頭發,又吃到了美食,薛曉玲的心情很好,她嘴里哼著小曲慢悠悠地走回醫院。
剛到骨科病房門口,唐西玉就不知從哪里竄了出來:“曉玲姐,你上哪兒去了啊?
我娘到現在還沒吃上飯呢,我又不敢讓她一個呆著,你趕緊到外面飯店打包一份吃食回來吧!”
薛曉玲莫名其妙,她左顧右盼找王大嬸,沒看到。
薛曉玲問躺在病床上的林老姑:“林大娘,那個王嬸呢,她上哪兒去了?”
林老姑傍晚的時候喝了一杯王大嬸倒的白開水就開始犯困,一直迷迷糊糊地睡著剛剛才被過來值夜班的唐西玉搖醒。
林老姑搖搖頭:“不知道啊,我睡著了剛剛才被西玉給叫醒,根本不知道王嬸上哪去了?哎,我這一覺睡得可真不舒服,感覺越睡越累了,不知道是咋回事?”
唐西玉聽薛曉玲和林老姑講話聽得稀里糊涂,眨眨眼,很好奇地問道:“你們說的王嬸是哪個啊?
我來了有半個小時了,根本沒見到什么王嬸啊!
你們兩個在說什么呀?真的好奇怪!”
薛曉玲心里有點慌,她詢問病房里的其他人:“哎,你們有人知道那個王大嬸上哪兒去了嗎?有人知道嗎?”
傍晚的時候往往是病房里最忙亂的時候,各家都要伺候病人吃喝,所以一般人還真不會去關注其他無關的人,自己還忙不過來呢。
當然黃小雨除外,她最喜歡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好在她還年輕,還能應付得過來。
黃小雨瞥了薛曉玲一眼,得意洋洋道:“呵呵,只有我能告訴你,那個王大嬸拿了飯盒說是要到醫院食堂去打飯,然后到現在還沒回來,估計是看你不在,跑哪個地方去偷懶了吧。
咳,不是我說你,你這個破眼光,能找到啥靠譜的人啊?你就等著上當受騙吧。”
薛曉玲聽到那個王嬸出去幾個小時了還沒回來,心里頓時咯噔一聲,壞事了,那個王嬸看來大有問題。
她也顧不上和黃小雨打嘴仗了,趕緊跑到林老姑床頭柜前去翻抽屜,拿起裝錢的那個牛皮信封一看,果不其然,里面已經空無一物,一分錢也不剩了。
唐西玉是認識這個裝錢的信封的,看薛曉玲臉色變得特別難看,她心里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曉玲姐,出啥事啦?你突然找這個信封干嘛啊?”
薛曉玲臉色蒼白,一字一頓地說道:“西玉,信封里的錢被人偷了,咱們趕緊報警!”
唐西玉和林老姑聽了都嚇了一跳,她們都知道信封里還有300多塊錢呢,這300多塊錢可不是小數目,要知道有的人家一年的收入不過才兩三百元,這可是林老姑的救命錢,里面有一半錢還是唐西鈞到要好的親戚家去借來的呢,錢來得太不容易,就這樣莫名其妙不見了,誰能接受?必須立即報警追回來才行。
薛曉玲、唐西玉、林老姑一致同意報警。
警察很快就來了,找病房里的人好好調查了一番,初步結論是那個王大嬸是最大的嫌疑犯,她對薛曉玲說她是這個醫院長期的護工,一直在這個醫院看護病人,事實證明她在說謊,這個醫院沒有人認識她,她所說的她看護的病人剛剛出院也完全是瞎說八道,這一天醫院根本就沒有一個人治愈出院,好嗎?
還有王大嬸傍晚給林老姑喝的那杯白開水也大有問題,林老姑喝了就立即犯困要睡覺,就很可疑。
警察拿林老姑用過的杯子去做了化驗,化驗結果是驗到杯子里有超量安眠藥的殘留。
王大嬸就是用安眠藥弄昏了林老姑,她才順利地盜走了錢。
警察又在杯子和信封上檢驗到了同一指紋,表明王大嬸盜竊的可能性最大。
警察調查有了結論就走了,臨走前讓報案人等通知,有犯罪嫌疑人的信息會第一時間通知她們。
唐西鈞很晚才到醫院,聽說林老姑看病的錢給偷了,也大驚失色,但事已至此,他也一籌莫展,毫無辦法。
唐西鈞打發薛曉玲到醫院附近的飯店給林老姑弄點吃的過來。
薛曉玲知道自己犯了錯,也暫時乖順了一點,拿了錢就出去了。
等她返回病房,病房門虛掩著,唐西玉和唐西鈞兄妹倆在說話。
唐西玉道:“大哥,不是我要故意針對她,曉玲姐做事情就是不穩當,欠考慮。
今天錢被偷了主要責任都在她,她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也太信任了,人家說什么都信。
曉玲姐還不跟咱媽說實話講清楚姓王的來歷,她就喜歡耍小聰明,結果引賊入室,惹來禍端。
先前給她家的彩禮就出了一大筆錢,今天又把咱媽看病的錢給弄丟了,這叫啥事啊?
哎,這個曉玲姐人看著是挺體面,但不是能踏實過日子的人啊,哥,你以后有的苦頭吃了。
再說她對咱媽也一點不孝順,害咱媽尿了褲子還拖著不給她換,這個準媳婦一點也不合格。”
林老姑聽著很傷心,感覺自己嚴重拖累了唐家和唐西鈞,忍不住啜泣道:“哎,等我好一點,我就出院吧,縣城醫院不去了,肺部啥陰影也不用去排查了,真要是絕癥也治不好的,白白浪費錢罷了,讓老天把我這個不中用的東西早點收了去吧,免得一直拖累你們兄妹倆,嗚嗚嗚嗚嗚。”
唐西玉還想說話,被唐西鈞厲聲喝止了:“西玉,你少說兩句吧,你說這些除了惹咱媽傷心難過之外還有啥用?你給我閉嘴!”
唐西玉是不怕唐西鈞的,她忍不住又叨叨了幾句:“你對薛曉玲啥時候有這種魄力就好了,你敢叫曉玲姐閉嘴嗎?
你對曉玲姐真的是只會一味地遷就和退讓,而她還不滿足。
她想過的是養尊處優的生活,你能給她嗎?她過不了咱家的苦日子,你難道到現在還不明白?
你們就是結了婚,也遲早會散伙的,日子過不長。
西鈞哥,你醒醒,趕緊回頭吧,別害了自己,也耽誤了曉玲姐。”
薛曉玲面無表情地聽唐家兄妹討論自己,仿佛他們說的人跟她毫不相干。
薛曉玲認為唐西玉說得很對,她跟唐西鈞真的不合適,跟著他只會不停地吃苦,遭受社會的毒打,不如就散了吧,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薛曉玲把給林老姑打包的吃食放在門口,想了想又到護士站找紙筆留了個條子走了,壓在飯盒上的紙條寫著:我回家了,不要找我,擇日退親------曉玲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