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朝廷的旨意下來。那日剛好下著小雨,洗去長街雜塵,路上寂靜無人,更顯周府門前的凄清冷落。延慶殿的公公程知帶來了圣上御賜的毒酒和詔書到了周府門前,駕車的小太監提前下車,撐起一把雨傘。程知下了馬車,仰頭看見懸掛在頭頂上燙金的匾額上周府二字遒勁飄逸,力道深厚。不由得有些唏噓,依稀記得那是皇上十四歲時書法大有所成,深受周首輔的贊賞,一時興起便親筆御書賜了這塊牌匾。不料如今,君臣反目,一代首揆落得如此下場。
進入周府,正在帶兵巡視的九門提督旗下步兵巡守營統領葉惟迎了上來。
“程公公,今日造訪可有要事?”葉惟問道。最近傳聞皇帝對周家的處決已經出來了,他聽得外面風聲響動,知道自己在這里的差事該告一段落了。程知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他的到來自然代表著御前的意思。
程公公笑了笑,九門提督司現下歸徐國公世子所管,葉惟的直屬上司就是徐煜霖,世子的顏面不能不給。他停下來,假意寒暄幾句“前些日子,世子在上朝時和顧大人一塊為周家求情,現在圣上已經對周家的事情有了論斷,特意派我前來宣旨,順便還有一些事情要問一問周大人。”
葉惟是個莽人,名字雖起得斯文,卻是武將出身,聽到世子替周承燁求情的事情,尤其費解。當初九門提督一職空懸時,品階雖高,卻是一個爛差事,有朝臣站出來舉薦徐煜霖,被周首輔壓下,陳言世子資歷尚淺,擔任此職恐與圣上有裙帶關系之嫌,應該再多加歷練幾年。直到世子帶著他們一行人辛辛苦苦的在西北打了一場勝仗,才堵住周首輔的嘴。
在他看來那個文人之首的周承燁實在可惡,阻攔世子的晉升之路。
葉惟躬身說道:“既如此,程公公請吧,我帶您去周大人居住的明輝堂。”
“那就有勞葉統領了。”
程知在葉惟的帶領下,看到一路上守衛森嚴,心中有些感嘆,九門提督司果然非比尋常。徐國公世子手下管理極嚴,當初接手這個職務時,就開始大刀闊斧的整頓隊風紀律,生生將一群兵油子給調教成了規矩嚴苛的軍人。
葉惟看著程知眼中的神色,面上也是得意。不過還要在心里嘀咕一陣:咱們這么好的士兵,不送到西北打仗,不去東南剿匪,卻要在這小小的周府里看守老幼病殘,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些。
走了一會,他指著面前古樸高雅的院子說道:“程公公,這就是周大人所在的明輝堂了,您進去吧,我就在外面等著您。”
程知點點頭,念著周家如今一屋子的老幼病殘想來應該無事,徑直推開院子的大門就走了進去,小太監乖乖的替他守在明輝堂門前。
內閣首輔周承燁死的那天,他的小妾苗氏靜靜看著桌子上還剩些許藥汁的玉碗,心中頓時空落落的,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床前。這藥是慈安宮派人送來的,從皇上罷免老爺官職的那一日起,慈安宮的藥就開始一包一包的送到明輝堂,每一次,都是苗氏親手喂丈夫喝下的,這對她而言何其殘忍。老爺沒有病死,也沒有等來皇上的一杯毒酒,而是被自己害死的。
可是她卻沒有辦法拒絕前任主子的要求,皆因娘家的兄弟姐妹性命被人脅迫。
苗氏心性極其堅韌,見丈夫已死,轉頭就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的向自己胸前狠狠的戳去,那一下好像是要替自己贖罪似的。匕首已經深深刺入肉中,她感覺到疼痛在一層一層的疊加,鮮血頓時流了出來,濕透衣衫。苗雨荷強忍著痛楚向床邊移動,緊緊握住周承燁的手,將頭靠在床沿邊,緩緩閉上了眼睛,嘴中模糊不清的說道:“老爺,妾隨您去了,愿來世,妾能夠和她一樣,成為您真正的心上人。”
程知推開門就看見屋內的慘烈的景象,心頭一驚,忙放下手中的圣旨和毒酒,試了試二人的鼻息,又不甘心的伸手去探周承燁的脈搏,已經感知不到脈搏的跳動了,苗氏也是如此,看來這二人是在自己來之前就早已身亡了。
他忙招手示意門外的守衛,讓他去通知葉惟過來。守衛一陣小跑出去,心中卻在思索該如何對上司交代。這苗氏時常進入明輝堂,原本周大人病著,需要人送藥伺候,他們格外開恩放苗氏進去,沒想到竟出了這種事情。
葉惟進來的時候,就看見程知拿起桌上的藥碗在鼻尖細細聞著,似乎是那碗藥的問題。再看地上的苗氏,胸前插著一把匕首,衣服上的血已經凝成烏黑色,一只手卻緊握著床上周承燁的手,二人皆是面目蒼白,仿佛已經死去有些時辰了。
這事發生在九門提督司的守衛范圍之內,著實有些打臉,見程知在一旁沉思不語,葉惟只好主動開口,叫來那個守衛,問道:“苗姨娘是何時進來的?”
守衛有些害怕,急忙跪下回道:“是今晨卯時進來的。”
葉惟大怒,一腳踹向瑟瑟發抖的守衛“蠢貨,她在屋內待了五六個時辰,你們都不知道開門去查看。”
守衛挨了這一腳,有些不敢說話。程知見了,問道:“苗姨娘平日里也待得這么久嗎?”
他只好如實稟報:“平日里苗姨娘都會進來給周大人送藥,奴才們之前會催促一二,可是前幾日,苗氏說周大人喝了藥之后總睡不安穩,她想在里面多待一會。奴才見她可憐,又百般哀求,一時不忍就同意了,今日才會釀成大禍。”
葉惟氣得咬牙,還要動手,程知見他脾氣火爆,急忙攔下“此藥中加了慢性的致毒物,下毒之人想必早有準備。葉統領不必生氣,當務之急還是要查清楚藥物的來源。周府已經圍得如同鐵桶一般,何人能夠向內遞送東西呢。”
這倒是提醒了葉惟,他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這還能是誰,當然是步兵巡捕營內部的人了。想到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程知,不愧是圣上身邊的人,看待問題如此仔細,一針見血的就指出事情的重點所在。
葉惟虎著臉,對地上的守衛說道:“蠢材,沒聽見程公公的話嗎?還不下去查,查清楚了再去刑堂領二十軍棍。”
那士兵臉上冒著冷汗,哆哆嗦嗦的站起來走了出去。
程知見了,笑了笑,“葉統領御下果然極嚴。”
葉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這些個傻的,想必是這些日子待在這里整日無事,就掉以輕心了。”說罷,又向程知拱手請罪“還請程公公見諒,屬下一定會嚴查此事,若真是步兵營的人與外界私通,送進來的藥材害死了周大人,一定決不輕饒。”
程知擺擺手,看著帶來的毒酒,如今倒是用不上了。可惜周大人,竟死在自己小妾的手中,實在是令人嘆惋吶。
“如今還要勞煩葉統領處理后事了,圣上的旨意是賜死周大人,周氏族人一律投入牢獄”說完,他拍了怕葉惟的肩膀“抄家這樣的重任,恐怕也要落到葉統領肩上了,葉統領辛苦了。”
提起抄家,葉惟不知道哪里來的興奮勁,急忙點頭應聲答下,一絲竊喜涌上心頭,媽的,守了這些日子,可算是來活了。
程知看著他臉上的小表情,心中想著,這倒是一個耿直爽快的人。可惜如今周大人一死,皇上想問的問題只怕永遠沒有答案了。
他收起桌上的詔書,留下那杯毒酒,走出明輝堂。等候的小太監醒了醒神,又默默撐起雨傘,二人的身影在微雨朦朧中逐漸遠去。

旺崽小乖乖
旺崽終于體會到有存稿的好處了,多努力,多寫存稿,存他個十萬八萬。 奧利給。 昨夜一杯咖啡,凌晨四點未眠,實乃狠人一個。 其實這文只要有人看我就很滿足了,謝謝那些點進來看看的小可愛?(?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