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常靈靈賭氣離開餐桌，不過常青青好像并沒有受到影響，夾菜，聊天，努力將餐桌上的氣氛恢復至高潮。

　　但是我想要解開心中的疑惑。

　　常靈靈不在，這是最好的機會了。

　　“常青青同學，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沒有猶豫，我直接了斷的問道。

　　常青青好像知道什么要發生，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慢慢放下手里的碗筷，勉強笑著對我說，“誒，當然可以，是什么問題呢？”

　　她的動作已經驗證了我的猜想，但是有很多東西不得不問，“第一個問題，你是在欺騙我，對嗎？”

　　我和常青青都放下了碗筷，我有預感，有一場我不知道的帷幕，已經拉開了一角。

　　常青青面無血色，微微顫抖，我不知道這是羞愧激動還是羞愧，又或者是恐懼？但是比起這個，我更好奇她究竟是為什么做出這樣的舉動，“過目不忘的本事，這樣厲害的天賦區區數學會學不好嗎？”

　　常青青半天沒有說話，我就這樣一直盯著她，幽幽的說了一句，“希望你千萬不要打著喜歡我的幌子繼續欺騙我。”

　　這句話一出，常青青再也不能無動于衷了，淚眼婆娑的看著我，卻只得到我冰冷的目光，“所以說，你可以解釋一下為什么婧婧會幫你打掩護的問題嗎？”

　　就在我繼續凝視她的時候，她突然收起淚水，但是不知為何，我卻看到了她眼底的灰色，“你不會想知道的?！彼卣f。

　　我眉頭緊皺。

　　她看著我，莫名的問了一句，“你看我下賤嗎？”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又說，“如果我將這身體給你，你可以當做什么事都沒發生嗎？繼續著現在的生活？你每天都過來給我們補習，教靈靈她爸爸留下來的資料，這樣的生活，我們——明明才開始，對嗎？”

　　看著我不說話，常青青當著我的面，緩緩解開上衣的紐扣，淚水卻再也忍不住，只不過在這樣的淚水中，她卻笑得格外燦爛，“你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干凈的呢，我沒有被任何人碰過......”

　　這樣的場景，亦如當時一樣，我明白了什么，失望的說，“原來從一開始，你就是有意接近我。”

　　我宣判似的口吻，終于擊垮了常青青最后一絲倔強，她跌坐在地，解開一半的上衣也不在意，露出里面的內衣，眼淚一行行的劃過，在空中停留，墜落凡間，只是她努力捂住嘴巴，不像讓自己發出聲。

　　我嘆了一口氣，走上前蹲下，輕輕將她的衣服拉好，一粒粒又扣上紐扣，偶爾碰到她的皮膚，也不在意，她收住了眼淚，怔怔的看著我，就這樣直到我系上最后一個紐扣，她才開口說道，“你一定要知道真相嗎？”

　　我看著她的眼睛，“是的。”

　　“就算這真相很殘忍，很絕望，會顛覆你的人生軌跡？”她面露懇求，彎下身子抬著頭對我說，“只要你不知道真相，我們就可以從頭再來，你要知道，靈靈一直很喜歡你，我，我的身體也一直都是——”

　　“但是這樣會失去婧婧，對嗎？”沒等她說完，我便打斷她，只不過臉上不再那么冷淡，語氣也溫柔了下來。

　　常青青看著我，仿佛已經看到了故事的結局，我接著說，“你知道嗎？我特意留意過婧婧的每一個表情，她的每一種狀態，我都了然如掌?！?p>　　“所以啊——”我站起來，“我想和她一起慢慢變老，這種東西，我要收集一輩子?！?p>　　我目視前方，眼前的少女依舊抬著頭，只不過抬得更高了，眼神中帶著光，仿佛撲火的飛蛾一般，張了張嘴，喃喃的說道，“是這樣么？是這樣啊，真的......”

　　我拿起椅子上的提袋，早就安排好放在這里了，也不看里面有沒有少了什么東西，我說，“別太傷心了，地上涼。”

　　我轉身離去，后面的常青青站起身對我喊道，“萬磊！”

　　我轉過頭，她又恢復了往常的笑容，只是眼角還有一絲泛紅，她整理好衣服，提著裙子轉了一圈，又向我微微行禮，像極了動畫中的少女，嫣然一笑，款款向我走來，“我好看嗎？”

　　我一愣，但還是說到，“挺好看的。”

　　“這樣啊?！彼^續向我走來，越靠越近，最后緊緊抱住我，輕輕的說，“我還以為你真的不近女色呢?！?p>　　幾秒種后才放開我，最后時刻才在我的耳邊說了一句話，我突然意識到什么，瞪大了雙眼，丟下袋子跑著離開這里。

　　常青青依舊笑著，提著裙子款款又施了一禮，嘴里卻是小聲說了一句，“永別啦！可愛的小磊老師?！?p>　　跑出書店時，刺眼的陽光直射在我的眼上，恍惚間我好像看到，我們的第一次相遇，好像是在一個雨天，那時她很恬靜，好像也穿著一件裙子。

　　人生最美——是初遇嗎？

　　......

　　她轉身，開始不緩不急的收拾碗筷，突然就是一聲開門的轟隆，緊接著就是常靈靈清脆的聲音，“先知呢？他離開了嗎？”

　　常青青沒有轉身，低著頭，語氣很是平靜，“對啊，我想他以后也不會過來了?！?p>　　常靈靈的臉色馬上就蒼白了起來，“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先知怎么會拋棄我？”

　　然后用手指著常青青說，”你是不是對先知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情？否則他怎么會拋棄我！”

　　常青青沒有反駁，“對啊，我欺騙了他，隱瞞了他一個好重要的真相，他現在知道了，有人告訴了他，當然怨恨我了，所以大概以后也不會回來了吧。”

　　緊接著的是一陣沉默，常靈靈眼睛里有淚水打轉，抱著手里的魔法書就跑下樓，常青青只是收拾好碗筷，也不看常靈靈一眼，不急不躁的開始洗碗。

　　過了一會，常靈靈又從書店外跑回來，臉上已經有淚水劃過，“你騙人！先知怎么會拋棄我？”

　　常青青不說話，常靈靈又喊著：“你們都騙人！先知才不會像爸爸一樣拋棄我們呢！”

　　“住口！”常青青終于有了波瀾，放下手中的盤子，大聲呵斥常靈靈，常靈靈被嚇了一跳，只是倔強的看著姐姐，就這樣僵持了幾秒鐘，卻是常青青率先失控，蹲下抱住常靈靈幼小的身體，哭著說，“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啊，我也不想，我也不想失去爸爸，也，也不想再失去任何人......”

　　但是常靈靈推開常青青，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你這個大騙子！”

　　然后上樓，關門，只留下一個人在樓底痛哭。

　　然而這一切，已經沖出書店的我是不會知道的。

　　......

　　“這幾天常青青穿的都是長袖吧？為什么不拉上去看一樣呢？”

　　這就是常青青伏在我的耳邊說的最后一句話。

　　我早該知道的，我應該注意到的，但怎么會是這樣？

　　我終于明白了，那個游樂場，那節體育課，這么多天，周圍人的反應，婧婧本人的反應，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謊言，都是謊言！

　　我脊背發涼，這么大的一個謊言，包裹了我一個月的時間，我深深地感到了心痛。

　　快一點，再快一點！

　　我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地無力感，大概人只有在這種時刻才會真正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吧，重要的東西正在失去，明知道自己無力回天，但是想要努力卻無處下手，人生最悲慘的事情莫過于看著自己珍惜的事物正在消失。

　　為什么不早一點重視，為什么不早一點發現，為什么，為什么我這么垃圾？

　　就像早上一樣，我再一次沒能堅持幾分鐘，但是和早上不一樣，我并沒有就這樣放慢腳步。

　　肺，火辣辣的疼，我知道這是跑步多度的緣故，但是我也跑到了婧婧樓下，利用上樓的功夫，我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電梯中，我大口喘著氣，旁邊的老奶奶看見了，很是關心的問候了我一句，“小伙子沒事吧？幾樓??？”

　　我揮了揮手，上前按下了樓層，直讓老太太驚訝，“累壞了吧，我這里有瓶水，不嫌棄的話就喝上兩口吧?！?p>　　我沒有拒絕，雖然我知道劇烈運動后不能突然飲水，但是莫由來我只想糟蹋自己。

　　一口氣喝了半瓶水，老奶奶先我一步下樓，我連忙說了一句感謝，她擺了擺手，隨著電梯門再一次關上，狹小的電梯中只有我一個人，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卻發現襯衫已經被汗水打濕，擰了擰水，心里苦笑一聲。

　　電梯門終于開了，我再一次來到這個熟悉的門前，沒有猶豫，我直接敲門，開門的是鄭阿姨，看到我滿頭大汗的樣子，她也是吃了一驚，“小磊？你這是，怎么了？”

　　我還有點喘，但勉強能說話，“伯，伯母好，我想找婧婧問點，問點東西。”

　　聽到我這樣說話，伯母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進來說吧?！?p>　　趁著我換拖鞋的功夫，伯母為我找了一個毛巾，“擦擦吧，出這么多汗，別感冒了。”

　　我又說了一句謝謝，鄭伯母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你都知道了，對嗎？”

　　我一愣，點了點頭，“是了解了一部分，您可以給我詳細講講嗎？”

　　鄭伯母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搖了搖頭，“這種事情別怪我們，你們都是好孩子，這件事我們倒是知道的，只不過婧婧她性子倔，一定要我們瞞著你，你別生她的氣，她這樣......”

　　“我知道的，鄭伯母。”我稍微喘過氣來，打斷了伯母的好心提醒。

　　事實上這些東西在路上我就已經在腦海里閃過，體力不行，思考來湊，雖然體力透支的感覺很難受，但是就是在這種崩潰的邊緣，我思考得格外認真。

　　婧婧她，想必也是有很多苦衷的吧？

　　樂觀的表面下面，恐怕也受了不少苦吧，我這樣想著，心里滿滿的自責。

　　“我明白的。”我這樣對鄭伯母說，“我只是想看一看她?！?p>　　聽到我這樣說，鄭伯母也是舒了一口氣，“是這樣啊，冷靜下來就好，婧婧還在房里睡覺呢，你進去看一眼吧?！?p>　　睡覺？那我現在進去豈不是不太好，我臉上流露出猶豫的神色，但是伯母又怎么會看不穿我這一點小心思，“進去吧，大小伙害什么羞。”

　　既然伯母都這樣說了，我也不再矯情，點了點頭就向著婧婧的房間走去，只留下鄭伯母站在原地，臉上陰晴不定，明顯比我要糾結不少，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吐出幾聲輕笑。

　　進入臥室，馬上聞到的不是女孩子房間特有的香味，而是醫院獨有的紅藥水的味道，這種味道絕談不上好聞，很多人對醫院有陰影，有一部分就要歸功于這樣的特有氣味，但是沒有想到這樣的味道我在婧婧的臥室也能感受到。

　　我內心復雜的看著此時熟睡的少女，我心里就是一陣說不出來的心酸，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感，我審視著這個房間，看得出來，房間的主人很用心的保持著房間原本的模樣，手辦，輕小說，抱枕，錯落有致的擺在這個房間，或許有時候只要閉上鼻子，展現在眼前的就是最初的模樣吧？

　　我控制著自己，但是眼角還是不自覺的看向婧婧的手臂，雖然開了空調，但是她的手臂還是裸露在外面，我看見，潔白的手臂上，錯落著不少的針眼。

　　我不知道婧婧怕不怕疼，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很愛美。

　　任誰手上莫名其妙多了一些傷口也是不會開心的吧？想到這里，我不禁更加心疼了，輕輕走過去，將婧婧的放在外面的手臂塞回被子。

　　但是就這樣的輕微動作，也讓婧婧眉頭皺起，我一驚，沒等我做什么，婧婧已經迷迷糊糊睜開了雙眼，大概是才醒，發出一陣慵懶的支吾聲，直讓我小臉漲的通紅。

　　但是不知道為何，我的心中充滿了愧疚感，并沒有開始以為的想入非非。婧婧已經睜開了雙眼，第一時間就看到了我。

　　一番沉默后，想象中的尖叫并沒有來臨。

　　但是另一個帷幕已經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