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啥?
一梅還沒問呢,混子就邊喘著粗氣邊著急地說:
“老范被擠滅了,王婆子滿大街擠著找他;老李婆在南街買江米條,錢被人偷了,坐在地上哭,不肯回來;張學友從醫院偷跑去公孫家打蓮湘討錢,嫌人家紅包給的少了,在北頭鬧騰呢……”
一梅頭都大了,一把扔下洗好的菜,就跟著混子往街上跑去。
她邊跑邊吩咐混子:
“葛叔,您先找著老唐和大老葛幾個人,幫著去找找老范叔。我先去北頭看看老張叔那邊。你們找著老范叔就先回院里,給我打個電話說一下,沒找著就不用打電話了。”
“那李老婆呢?”
“先由著她哭一會兒吧,我先把老張叔那邊的事解決了。人家今天出大殯,不能由著他在那兒鬧騰!”
“中!”混子答應著。
兩人到了十字街,混子往西,一梅往北去了。
老遠她就看見張學友躺在戲臺上鬧著:
“虧恁公孫家還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今兒出大殯,給賞錢恁小氣!俺老張可不是要飯的,是憑一身絕技掙飯吃……”
公孫俊站在他身邊,雙手掐腰,正吐著唾沫罵他:
“呸呸呸,恁個老東西,還有臉說自己有打蓮湘的絕技?就剛才那幾下子,恁糊弄誰呢?今兒恁不拿出恁的滾龍蓮湘來,一分錢也沒有!”
張學友身上和腿上的傷還沒好呢。
他本來以為公孫家是大戶,隨便糊弄倆下,弄個大紅包,再偷偷溜回衛生院去,卻被公孫俊強行要求表演滾龍蓮湘……
他有傷在身,怎么表演難度那么高的滾龍蓮湘?
臺子四周人山人海,都亂吆喝起哄,想趁此機會飽飽眼福。
一梅正要繞到戲臺后面去,卻看見老車已經從后臺上去了。
老車氣了個半死,跺著腳說:“老張啊老張,恁是想錢想瘋了吧?恁這還帶著傷呢,恁倒是說說,是人主貴還是錢主貴?”
張學友蠕動了幾下嘴,不知說了句什么。
公孫俊嘲笑地說:“當然是錢主貴咯!”
臺下的人都哄笑著說:“錢主貴!錢主貴……”
老車拖著張學友要走,張學友賭氣說:“還沒給俺紅包呢!”
公孫俊哈哈大笑說:“信不信俺給恁個大大的紅包?”
張學友忙問:“紅包在哪啊?”
公孫俊壞笑著說:“恁想在哪有個紅包,俺就把大紅包給恁弄哪……”
一梅聽明白了,公孫俊是說在張學友身上打個紅腫的大包,美其名曰“紅包”。
她趕緊三步并作兩步,從戲臺后面的木梯上走上戲臺,走到張學友身邊說:
“老張叔,您咋跑這來了?快起來回衛生院去,您身上還有傷呢!”
張學友坐在地上,耷拉著腦袋說:
“俺的錢都買電三輪車了,如今車也撞壞了,人也受傷了,錢也沒了,俺身上是一分錢都沒了呀……”
一梅蹲下身子,輕聲在他耳邊說:“放心吧,您的車錢我都幫你要回來了……”
“真的假的?”張學友瞪圓雙眼,欣喜若狂地抓著一梅的胳膊,半信半疑地問道。
一梅又說:“另外,還要了八百元的精神損失費!”
張學友的眼珠子似乎要從眼眶里掉出來了,不可思議地看著一梅喃喃地問:“恁不是故意在哄俺開心吧?”
一梅一邊和老車攙他起來,一邊說:“你還回衛生院好好養傷,別落下啥毛病了。錢都在老賈那兒呢,回院里你就去拿。”
“好,好……”張學友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轉身就要走。
“喂,站住,恁就這樣走了?”
公孫俊吆喝道。
“干啥?還不叫俺走了嗎?”張學友怒氣沖沖地停下腳步,轉身問道。
公孫俊卻呵呵笑著,手里拿著一個紅包走過來塞到他手上說:
“拿著吧——大紅包呢!別叫人家說,俺公孫俊欺負恁五保老漢!”
張學友接著,忍不住三下兩下扯開一看:竟是兩張粉紅色的毛爺爺。
“太多了……”
張學友搖搖頭,又遞還給公孫俊說,“俺不能要。”
“拿著吧,”公外俊輕輕推開他的手,轉身邊走邊說,“剛才俺是跟恁開玩笑呢。”
張學友忙向公孫俊和公孫家堂屋的方向,鞠了三躬。
“你們先回衛生院——這會兒都在找您呢。”
老車和張學友答應著,看著一梅先下了戲臺,急匆匆又往南街去了。
老李婆坐在人家賣點心的攤位邊的地上哭。
因為剛開始用力過猛,聲嘶力竭、扯心牽肺地哭,已經哭累了——
就象唱歌的一開始音起的太高了,后面根本續不上,只能啞著嗓子出不來聲音。
她的眼睛都哭腫了,懷里還抱著一包江米條。
她今天是特意去北頭看熱鬧,然后再到南街來買江米條的。
她稱了二斤江米條,往兜里去掏錢,誰知兜里竟空空如也。
她急忙把渾身上下的幾個兜,又捏又摳了好幾遍,兜里的錢真的不翼而飛了。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忍不住開始有板有眼地哭嚎起來。
“哎呀,俺的老天爺妹子哎,哪個天殺的啊……哎呀呀,俺老婆子沒法活了呀……”
賣點心的人開始還好心勸她:“嫂子,想開點,一包江米條而已,不至于吧?”
她哭天抹淚地咬著牙說:“恁說的可輕巧,不是恁自個兒的錢,不知道心疼。”
賣點心的人又勸說:“恁大年紀了,別哭壞了喲。”
老李婆拍著兩腿說:“恁的江米條不要錢,俺就不哭了。”
賣點心的人沒好氣的生氣地說:“好好好,那恁就哭吧,使勁兒地哭,千萬別省著……”
一梅走過去,拿起那包江米條問:“老板多少錢?”
“十六塊。”
一梅把錢遞給老板,正要彎腰去扶老李婆,忽然一個人從人群中竄出來,高聲大氣地沖她吆喝說:
“哎呀,找不到呀,咋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