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才凌晨四五點,院子里的幾家人和大伙里就忙著叮叮當當地剁肉包餃子,天大亮時餃子都已出鍋了。
一梅沒有包餃子的肉,就買了兩包速凍餃子,直接下鍋煮,倒也省事。
一口把香噴噴的餃子咬破,這就叫破五?
按老規矩,破五之后,集市開集,店鋪開始營業,人們基本就算過完年了,該干嘛干嘛去。
徐曉風眼睜睜看著家里的兩條魚、一只雞、一塊上好的五花肉忽然都不見了,心里多少也有點不爽。
他故意對一梅說:“咱家的魚和雞,還有那塊肉,都哪兒去了?哦,魚也許是叫隔壁陳家的大肥貓叼走了?恁大兩條魚,怕不要把他家的貓撐死?”
“爸爸,那雞呢?大肥貓可不喜歡吃雞呀?”
安然卻一臉認真地問。
徐曉風只好故意說:“當然是叫黃鼠狼偷跑了唄——這黃鼠狼還挺有福氣的,拔了毛摘好的雞它光吃現成。”
一梅瞪了他一眼,說:“你咋不說叫母黃鼠狼偷的呢?”
徐曉風忍不住笑著說:“咦,你還真是見多識廣,黃鼠狼還分公母嗎?”
安然卻又嚷道:“爸爸,那塊肉又叫誰偷了呢?”
一梅兩手抱臂,虎視眈眈地瞪著徐曉風說:“編,你繼續編……”
徐曉風卻避開她的目光,對安然說:“你問媽媽。”
安然走到一梅身邊問:“媽媽,你是不是把那塊肉送給一位老爺爺了?”
一梅愕然問道:“乖,你怎么知道的?”
安然笑咪咪地說:“我在窗戶那兒都看見了。”
“兒子,老爺爺家里沒東西吃了,還有一位生著病的老奶奶呢?”
“媽媽做的對——那咱們家的魚和雞也不是貓和黃鼠狼偷的吧?”
安然舉一反三,這聰明勁兒咋不用到學習上去呢?
“嘿嘿,”徐曉風說,“那是大肥貓和黃鼠狼在替你媽媽背黑鍋。”
“啥叫背黑鍋呀?爸爸?”
“咱們冤枉人家了唄!”
“那怎么辦?它們會生氣嗎?”
“這個,”徐曉風撓了撓頭,說:“應該不會吧,它們沒聽見。”
“咳,光顧閑扯,忘了放炮了!”徐曉風說,他到屋里拿出一掛鞭炮掛到石榴樹下。
安然驚叫了一聲,剛剛躲到門后邊,就聽見噼里啪啦的一陣鞭炮聲響起。
翔翔剛剛蹦跳到一梅家廚房門口,猛然看見放鞭炮,吃驚大叫了一聲,立刻就地臥倒。
一梅笑彎了腰,炮聲過后,鞭炮的余屑落了翔翔一身。
“安然快出來,咱們吃老婆去,俺家有南瓜餡的老婆……”
安然從門后探出小身子來說:“不想吃老婆了,院子里的人都笑話咱倆,可丟人啦。”
翔翔生氣地說:“俺吃自家的老婆,礙他們啥事了?他們那叫羨慕嫉妒恨……”
小胖子忍無可忍地立在他家門上,大聲吐著口水說:
“恁倆別擱那丟人了行不?兩個才斷奶的小屁孩,天天吃老婆吃老婆的,恁吃點別的不行嗎?可哽應死俺了!”
翔翔翻著他的小白眼說:“走,安然,咱到前面大門上去玩,今天趕集的人可多。”
看著倆孩子走了,一梅說:“今天是開年第一集,我去買塊五花肉,中午做紅燒肉。”
徐曉風唉聲嘆氣地說:“你一個月就那點兒工資,操不完的心,還要做憐憫窮人的大善人,還是個大吃貨——你說實話,咱一個月能攢下幾兩銀子?”
一梅冷笑說:“你愛喝酒,我喜歡吃肉,這才叫天生一對,最佳搭檔,攢錢干什么?有錢不花等于沒錢。”
又奇怪地問:“咦,你今天咋不出去喝酒打牌,怎么有空在屋里跟我扯閑篇?”
徐曉風驚訝地問:“你不是最討厭我喝酒打牌了嗎?”
“哦哦,是沒牌錢了吧?”
徐曉風說:“你看你這個人,跟你商量正經事呢——今年干部調整,咱離開虎口吧,樹挪死,人挪活……”
“哦,離開虎口你就不喝酒不來牌了?”一梅冷笑著說,“咱們過一天,算一天,想那么多干啥?”
“我跟你說真的,換個環境應該好一點,你不是說咱倆是羊入虎口不吉利嗎?你又舍不得走了嗎?”
“呵呵,行啊,你想去哪?我背著鋪蓋卷,端著鍋碗瓢勺;你扛著箱子包裹桌子板凳……”
徐曉風沉默了,一梅已經跟他提過兩次離婚了。
“難道你是怨虎口的風水不好嗎?那你得先算算新陽二十三個鄉,哪個鄉的風水最好。”一梅諷刺地說,“你這樣的人,調到哪里不是一樣的?”
徐曉風心里隱隱作痛,看來方一梅已經對他失望至極了。
他不但沒能給她幸福,結婚快七年了,她還為他失去了工作,帶著安然,隨他流浪遷徙,居無定所……
“咱們還是買套房子,先穩定下來吧,安然再過兩年該上小學了。”
徐曉風啞聲說。
“好啊,上縣里買還是去市里、省里?”
意外地,一梅痛快地回答說。
“那咱們攢了多少錢了?”他忙又試探性地問。
“還是去省里買吧,”一梅的臉上沒有表情,淡淡地說,“明天就去買,我先去把兩把菜刀都磨一磨。”
“咳,你磨菜刀干啥?”
徐曉風莫名其妙。
“搶銀行啊,現在不磨,我怕明天老早去搶銀行來不及……”
“你……”
徐曉風氣的站起來,就往門外走。
“嘿,你怕什么?我去動手搶,你在門口望望風就行了……”
一梅的話追逐著徐曉風的耳朵,這種瘋話,他居然一句不落地都聽見了。
“誰要搶銀行?”
門外有人驚訝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