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府城,廣州城內。
死胖子丁魁楚正毫無人性的壓迫著身下的那張椅子,同時還一邊和自己的幕僚屬吏賈大寧商議事宜,然后也提到了朱聿鍔。
“軍門大人,那個小王爺又跑到東莞去募兵了,我們要不要繼續(xù)給他下點兒絆子?”賈大寧一臉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不用,他再怎么說也是奉旨前來募兵,要是一個兵都募不到,到時候大家臉上都不太好看。”丁魁楚一臉得意樣,繼續(xù)說道:“我們就由得他在那邊折騰,到時候等他招上三五百人,也好回去交差。”
“大人說的是,一個毛頭小子,晾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樣來。”賈大寧繼續(xù)拍著馬屁。
“話雖這么說,但你還是讓人盯著點,別讓他給捅出什么簍子來。”
“大人教訓得是,下官一定讓人仔細盯著。”
“梧州那邊有沒有什么消息過來?”
“消息是有的,我們已經聯(lián)系上了瞿式耜瞿大人……”
※※※
東莞城外,一支旗桿高高樹立,上邊掛著復明軍的紅色大旗。
可是在大旗之下,來此應招入伍的人卻寥寥無幾。
就像朱聿鍔預料的那樣,僅僅依靠東莞一地,確實很難招到太多人。
招兵大旗已經樹起來好幾天,但平均下來每天也就只能招到十來人。
實際上朱聿鍔開出的軍餉已經是非常豐厚的了,每月給軍餉三兩銀子。
月錢三兩,這可是朱聿鍔了解情況之后,比照滿清那邊的軍餉標準來給的。
要是大明官方募兵,可是只給一兩月錢的。
而且由于財政困難,很多時候一兩月錢都是一拖再拖,甚至拖上幾年都是有的。
尤其是中原地區(qū),那些被認為不太會受到戰(zhàn)事波及的地區(qū),拖欠軍餉根本就是家常便飯,很多士兵都好幾年沒拿過軍餉了。
所以滿清南下,中原明軍大部分都沒怎么抵抗就投降了。
長期都沒拿到過國家的軍餉,你叫他們怎么為國出力?
當兵吃糧,天經地義。
要是只靠著一些民族大義國家存亡之類的屁話,就想忽悠大頭兵們?yōu)閲溃揪筒豢赡堋?p> 然而明軍在投降滿清,搖身一變成為清軍之后,卻往往戰(zhàn)斗力大漲。
一方面是滿清士氣如虹,在積極的大環(huán)境影響之下,那些降軍也變得士氣高漲。
另一方面則是他們投降之后,軍餉能夠得到很大程度的保障,自然愿意出力。
后世有人說,明朝之亡其實是亡于財政枯竭,也有一定道理。
也是因此,朱聿鍔把軍餉訂得高一些,和滿清那邊持平,希望可以起到“重賞之下出勇夫”的效果。
可惜,東莞附近的人口實在不多,外加目前廣東局勢還算平穩(wěn),真正愿意當兵的是真不多。
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這句俗話是什么時候開始出現(xiàn)的,已經無從考證。
但想來也不外乎是崇文抑武的兩宋時期。
明朝很大程度繼承了宋朝的風格,同樣玩崇文抑武那一套。
于是好男不當兵這句話,同樣深深的影響著大明百姓的價值觀。
※※※
這一天,東莞城外突然來了一群人。
這群人足有好幾十個,個個都是精壯漢子。
為首的一人身材矮壯,其貌不揚,但舉手投足之間盡顯老大風范,明顯是這幫人的頭領。
矮壯頭領來到復明軍的招兵大旗之下,開口詢問起來。
“你們這里可是復明軍的募兵處?”
“正是,這位壯士可是要從軍,我們家王爺思賢若渴,只要能通過考核入伍新軍,每月可有月餉三兩白銀。”
募兵處的負責人是張家玉的一個本家兄弟,讀了好多年的書,人到中年耗盡家產才勉強中了個秀才,眼看也沒啥指望的了。
這次被安排在這募兵,他可是得了朱聿鍔的吩咐,但凡有人前來詢問,都要耐心解答。
矮壯首領對張秀才的態(tài)度還算滿意,但他并不僅限于此,而是繼續(xù)問道:“你們這里可有能做主的?”
聽到這樣的問題,張秀才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他不太確定對方是真有事情,還是故意來找茬的?
就在此時,張家玉正好帶人過來,聽到矮壯首領的詢問,主動應答道:“在下張家玉,剛好可以做得了主,不知這位壯士有何要事?”
矮壯首領一聽張家玉的名字,立即眼前一亮,上前見禮道:“早就聽聞莞城張家玉張芷園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鄙人王興,特意慕名前來,投軍抗清。”
“王興?可是恩平豪俠王電輝當面?”
“豪俠不敢當,只不過是兄弟們給面子罷了。”
張家玉和王興兩人一唱一和,完全是一副江湖做派。
很快兩人就引為知交,一起往張家園子而去。
※※※
“山野草民王興,拜見南陽王殿下。”
“王壯士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張家園子當中,朱聿鍔在見到王興之后,就知道自己的嶺南募兵之旅終于要有點兒起色了。
前世朱聿鍔對于明末的記憶不少,但基本都是些大事件大人物。
嶺南民間組織抗清的小人物當中,除了嶺南三忠之外,他就只記得這個王興了。
王興本姓黃,十三歲時就因義憤殺人而被官府通緝,于是避居廣東恩平,改名王興。
王興個人頗有武力,同時又急公好義,在恩平當地慢慢混出了一些名頭,三十歲時已是一方豪俠。
此時正值清軍南下,王興召集手下的門人俠客,就此舉起了反清復明的義旗。
這一反,就足足反了十幾年。
在此期間,廣東當地的抗清局勢有所變化,王興的抗清活動也跟著有所變化。
但總的來說,王興大部分時候都活動于廣東的新會江門沿海一帶。
清軍小股來襲,他總是能領軍將其擊退。
清軍大舉來攻,他就帶著手下避居海上。
就這樣,來來回回十幾年,華夏大地上的抗清勢力接連被滅,王興的抗清義旅卻一直屹立不倒。
等到逃亡緬甸的桂王朱由榔也被吳三桂勒死后,王興才終于心灰意冷,分發(fā)錢財遣散部眾,自己身穿明服,自焚殉國。
王興這樣的人,出身草莽,還曾經是被明朝官府通緝的要犯,卻可以抗清到底寧死不屈。
而那些世受國恩的文武百官,缺一個個爭先恐后的降清。
當真是應了那句話——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王興抗清期間活動的新會境內,沿海有一座大名鼎鼎的山——崖山。
四百年前的南宋末年,陸秀夫就是在那里背著南宋最后一位皇帝趙昰,跳海自殺。
四百年后的明朝末年,卻只有一個草莽英雄在這自焚殉國。
這,也許就是歷史的吊詭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