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閑識得春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元宵節一過,年味的氣息日漸退去。往南吹來的春風一日大過一日,銀裝素裹地大地早已經露出原來的樣子,河邊嬌嫩的小草冒出了尖角,楊柳悄悄地綠了枝條,風春徐來,粉色的桃花瓣吹的滿地都是。
是春天來了,大地換然一新。新的一年,該有新的希望了。易晴空過了十五便捎去了家信,讓哥哥嫂嫂和二叔一道上京來,只是易晚照去世的消息始終沒敢輕言。
正月二十,國子監正式開學,易晴空跨上自己自制的單肩包,筆墨紙硯裝上便出了門。她沒有帶衣服,因為她每天得早上出門,晚上歸家,她不可能放任易云萍一人在家的。
出了家門,去國子監的路要經過長長的集市,集市上人多口雜,還有許多本地商販的孩子在街角處結隊玩耍。
“三更雨,四更火,王權雨火隨心灑。你討生來他搶糧,誤以天下就姓王。金鳳凰,出群麻,做了鳳凰縱麻群。王鳳母家橫行世,不見君王來相斥……”
易晴空每每經過有孩子的地方就無意識的念著她熬夜編來的順口溜,才華不行,勉強編些不入流的順口溜到也是直白易懂。她知道,孩子傳唱童謠很容易傳遍大街小巷。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大眾輿論不論在什么年代都會讓人成為眾矢之的。王皇后有個嫡子,卻非長,如今儲位之爭越發激烈,既然王家如此橫行,她不介意給大皇子添把柴,就當是王嶺然害易晚照的一點點小利息吧,總賬總會有機會清算的。
來到國子監,他看到需多的學生背著行禮來,少見穿著寒酸的學子,這里的學生,非富即貴,唯獨她即不富貴還窮。她到也不跟別人攀比這些,她自認內心比別人富有的多,那些人的鄙視她還看不上呢。
到公示欄處,找到了自己所在的班級。秀才級,甲班。學院分班一般是按功名等級分,童生班人數最多,班級也相對較多,其次是秀才班,然后是舉子班。而有舉子功名的,大多是在家用功,或開私塾,或做些芝麻小官,很少有上書院來學習的。像國子監這樣的大書院,舉子有,但少之又少,幾乎都是掛個名在書院,然后便是該做什么做什么,一年也不見能到書院幾次。而書院重視的便是秀才的培養,要知道,一個書院若能出一個大官那都是了不起的,能使書院名氣大漲。而國子監這樣的國家級書院,連祭酒都隸屬國家官員,可見學子雖多是富家子弟,可能憑本事考進國子監的卻也都不可小覷。
易晴空大概看了甲班的人員名單,越往下看眉頭皺的越緊。李明宇,王嶺然,顧書辭,顧書齊,陸康寧,趙京華……藍若塵,易晚照。易晴空撇嘴,冤家路窄,陰魂不散!還有這排名,真特么搞笑,國子監也不過如此,同樣是誰有權有勢誰就往前靠,至于成績實力什么的,不過是隱人耳目的口號罷了。
雖然是不滿書院這種向權貴示好的行為,可是她無法改變現狀。要考功名,自己始終要有懂得這個時代的文化,不可能全憑自己前世所學,那是行不通的,許多東西總要有個老師指點才能事半功倍。她一路朝著秀才級甲班走去,一邊走一便思索,她到底該以何種心態面對這冤家對頭?對于顧家兄弟她尚且能忍一忍,那不過是與紈绔子弟之間的義氣用事,不算結了什么深仇大恨。而對王嶺然和趙京華,她卻是恨得咬牙切齒,那是真正的深仇大恨,若要化解,除非易晚照復活,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自己無權無勢,若是不冷靜,執意與那等人硬碰硬無疑是以卵擊石,在人家看來,根本不費吹灰之力便能讓易家家破人亡。她如今能做的,不過是隱忍,就全當什么事情也沒發生過。她糾結著,想方設法的說服自己隱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到了甲班學堂,學堂房門上掛著“三元閣”字樣的牌匾。易晴空在心里暗自嘲笑,伺弄權貴還敢寫三元閣?那些紈绔子弟有幾個能考個舉人進士就不錯了,還三元閣呢,也真是敢寫。她嘴角嘲諷地上揚著,眼里盡是不削。進了學堂內,里面三三兩兩坐著幾個學子,易晴空看看,皆是錦衣華服。見到她身著粗布麻衣,洗的有些發白,皆是偷偷掩面而笑。藍若塵坐在靠后的角落里,見到她來,笑著向她招了招手,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她過去。易晴空松了一口氣,好歹還有個待見她的人,不然在這種嘲諷的環境中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得多壓抑啊。還有這個位置選的也不錯,躲在角落里低調啊。像她這種人,沒錢沒勢的就該在這種環境中活得像個透明人,何況還有幾個她惹不起的死對頭呢。
“藍兄弟,來的挺早啊。”
易晴空絲毫不理會別人的指指點點,大步跑到藍若塵身旁坐下。
“得進國子監,家母甚是高興,所以早早便催促我來書院了。”
“看來,令堂對你的期望甚高啊。好好加油哦!”
藍若塵傻傻一笑道:“天下母親,誰不是望子成龍呢。難道易兄的母親不在意易兄將來能否金榜題名?”
易晴空尷尬一笑,如果她母親還在世,大概也是希望易晚照能金榜題名的。
“我母親生我的時候難產去世了,如果她建在的話恐怕也如果伯母一般吧。”
聽聞易母辭世,藍若塵急忙收起臉上的笑意,神色滿是歉意地說道:
“真是抱歉,不知令堂故去,提及易兄的傷心事。”
易晴空轉頭看著藍若塵傻里傻氣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一個連母親面都沒有見過的人,對于母親是不會有太多情感的,又怎么會是傷心事呢?不是她不狼心狗肺不孝順,人的感情本就是相處出來的,何必假意多情呢?當然,對母親的敬意肯定是半分不會少的。正當她看著藍若塵壞笑時,突然遠處飛來一硬物,直接打在了她的額頭上。
“啊”的一聲,易晴空迅速撿起掉落在課桌上的硬物,一看是銀子,小元寶形狀的銀子,那樣的款式大概是五兩銀子一個。她抬頭向前看,不知何時趙京華和王嶺然已經到了學堂,只見趙京華手里還把玩著同樣的小元寶,此時正一臉嘲諷的撇著嘴角笑看著她,眼里盡是挑釁之意。
易晴空擒著笑意看著趙京華那欠揍的模樣,王嶺然在一旁坐著,只露出一個冷漠的背影。好家伙,你厲害,牛!惹事生非的事都是別人做的,就他高潔的從來沒沾過手。她這是在遭受校園霸凌嗎?艸,還好老娘我外嫩里焦,否則豈會受得了侮辱?早就羞憤離去了。
“多謝趙公子慷慨解囊,在下感激不盡。”
易晴空看了他逐漸變黑臉,大大方方地將銀子收了起來,瑪德,這就是被錢砸的感覺,她愿意啊!
趙京華看著她將銀子收入囊中,半點被羞辱的意思都沒有,反而還高興地謝他相贈,這是什么臉皮?竟然沒有半點羞恥之心。
“易晚照你窮瘋了吧?”
趙京華怒呵著,欲要再扔手中的銀子,可是看她一副盡管扔的表情,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想想便忍住了手。
“在下家貧已是眾所周知的事,難得趙公子有心,自然是不好相拒。畢竟死要面子活受罪嘛。”
眾目睽睽之下,趙京華不便直說自己是要羞辱別人,憋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漲紅著臉怒目而視。
眾人聽問動靜,看著趙京華被易晴空堵的說不出話只覺好笑。可畢竟王家不是什么人都惹得起的,到沒有刻意跟著嘲笑。
顧書辭和李明宇聽到動靜轉身看,只見易晴空身才高挑卻很瘦小,若不是見她唇紅齒白,臉色紅潤,只怕會以為她家貧營養不良。
“這就是那個寫《大周少年說》的易晚照?”
李明宇有些意外,能寫出那樣文章的人,又豈會是這般……賴皮之輩?再看看這小小秀才,總覺是在哪里見過。
“與我想像中也不大一樣,總之不該是這種性子才對。不過他如此懂得避讓,可見是個聰明之人。若他此時以清高自處,這國子監他怕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顧書辭看著易晴空,到也不相信她是那種拎不清之人,反而是比任何人都清醒。看著她倔強而靈動的眸子,只覺此人有些眼熟,卻又記不起是在哪里見過。
“我覺得這少年我好像是在哪里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陸康寧拍拍二人的肩膀,顧書辭和李明遠心里也是一驚,他們自己也同樣覺得眼熟。這易晚照的來歷書院有存檔的,李明宇當初看了《大周少年說》覺得十分欽佩,還特意讓人去查看過他的資料。廣陵君良平縣人,家人無犯罪記錄,曾是耕讀之家,家事清白。十三歲考中秀才。這些都是他秀才文書上記錄的文案,有良平縣衙半一年前的印章,這些做不了假。戶籍也有抄錄,清清白白沒有任何問題。
“或許他長的比較大眾化吧,想那么多不如多用點心讀書。”
李明宇的這個二表哥,出了名的愛讀書,愛的卻是醫書不是這孔孟之書,君子六一也不知道他精通什么,大概是什么也不精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