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遙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少時間,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人聲走動。
時不時又好像有什么人在給她掖好被子,偶爾一只微涼的手放在她的額上,或聽見幾聲極輕的嘆息。
幽幽醒轉(zhuǎn)的時候,恰看到雕花梨木的窗外,一輪斗大的上弦月,月光寒涼的光透過窗子灑進來,路遙撐起身子往外看去,這樣大的月,她還是頭一次見著呢。
“咚。”地一聲巨響驚了路遙一跳。
回過頭卻看見床邊一個仙娥打扮的小姑娘正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她的身旁,一根圓凳倒在地上,正“咕嚕嚕”地轉(zhuǎn)。
“你沒事吧?”路遙趕緊問道。
卻見小仙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盯著路遙看,許是方才一直守在路遙身邊打盹兒,一個注意竟摔了個屁股墩兒。
“喂,你摔傻了?”
“姑娘醒了。”小仙娥翻個身起來便往外跑。
多么善良的小姑娘啊,自己摔了個四腳朝天都顧不上疼,看著她醒了竟高興成這個樣子。
路遙是個容易感動的人,比如現(xiàn)在,她又深深地感覺到了,人間自有真情。
“仙尊,姑娘醒了,仙尊。。。”窗外回蕩著小仙娥欣喜若狂的聲音。
“仙。。。仙尊?”路遙聽到這個稱謂忽然脊背一涼,她四處環(huán)顧,才瞧清這四周。
屋中間一扇琉璃骨扇屏風,鎏金瑞腦獸中香煙繚繞,窗下擺一張紫檀矮幾,幾上放了鎮(zhèn)紙、筆墨等物。
所以。。。這里是墨滄的平夢里?
“此女子敢如此戲弄于本座,本座要將她帶回平夢里。”路遙想起昏迷前墨滄說的話,便覺得脖子涼颼颼的。
“誒,誒,不對,不是,我沒醒,你誤會了。”
“大姐,阿不,大妹子,你回來啊,我這是夢游,夢游。。。”
任憑路遙扯破了喉嚨也把那仙娥叫不回來了。
完了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
眼下之際,也只能逃了,路遙看著那扇鏤空的梨木窗。
可她剛踏上窗前的矮幾時,門外便傳來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呵,來得可真她娘的快。
“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這是墨滄的聲音。
“奴婢瞧著姑娘精氣神還好,應是沒什么大礙了。”
隨著這一問一答,那道高挑的身影已經(jīng)越過屏風而來,眼睛落在床上捂著胸口的路遙。
“咳咳。。。咳咳。。。小神參見仙尊。”路遙趕緊下地沖著墨滄行禮,她的這兩聲咳可不是裝的。
方才翻窗未遂又太過緊張,一時心急氣涌便忍不住咳了起來,又這般來回奔波,倒是真有些氣喘不勻了。
墨滄趕緊上前來扶,回過頭瞪了那仙娥一眼,“這便是你說的沒大礙了?”
“奴。。。奴婢也不知啊。”
“明明幻元丹已經(jīng)逼出來了,怎么還會這樣?”墨滄一面說著,一面兩根手指去探路遙脈搏。
“仙尊饒命啊。”路遙見他這般動作,“噗通”一聲便跪了下去。
聽聞墨滄曾與朱雀作戰(zhàn),打地難舍難分之時,便是這兩根手指一戳,生生碎了朱雀的喉嚨,路遙她可受不得這兩指。
“你這是做什么?”墨滄也被她這個動作驚著了。
“仙尊,小仙身體單薄,自幼怕痛,只怕承不起這些酷刑。”路遙顫悠悠說道。
“??”
“而且,小仙皮薄肉少,也挨不得多少刀子,刀子若在落在小仙身上也無甚趣味兒,反是臟了仙尊的手。”
“你究竟想說什么?”墨滄只聽得她說得期期艾艾,可聽了半晌依然不明就里。
“小仙是說,這些小事,小仙做便行了,仙尊身份清貴,一雙手應當是拿孤鴻劍,蕩惡鬼、平亂世的,用在這些地方著實是大材小用了。”
“你說的,是何事?”
唉,世人都說墨滄仙尊文武俱佳,怎么就笨成這樣了?她都說得這般明白了,他怎么還懂不起?
她的意思不就是,她可以自己死,不用他親自動手了,這都懂不起嗎?
路遙當然不想這樣赴死啊,但是她更不想被凌遲后頭顱掛在平夢里外啊,這樣,好歹還能留個全尸。
“仙尊,小仙出嫁時,身邊還有一個包袱,仙尊可曾見過?”路遙忽然問道。
墨滄愣了愣,手一丟,一個香妃色包袱便扔在了她的面前,“你說的可是這個?”
路遙看著地上的包袱,笑了,“就是這個,多謝仙尊替小仙保管。”
這是紅袖留給她唯一的念想了,她曾一心想保護紅袖,從今以后只怕是再不能了。
“你往后要保重。”她將那個包袱抱在懷中,低聲地說道。
“仙尊,小仙欠下的罪孽,小仙下輩子再還吧。”她忽然抬起頭沖著墨滄的眼睛望去。
這是這么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直視他的眼睛,他眼狹長、深邃,沉黑的眼眸如同不見底的深淵。
“小仙去了。”她將懷中的包袱抱緊,忽然起身往屋中的那根梁柱撞去。
“路遙,你要干什么?”
墨滄顯然也沒想到,她會這么忽然地尋死,有那么一瞬間,方寸大亂,千鈞一發(fā)之間,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路遙怕被折磨,是下了必死的決心,這一撞是用了十足的力道,墨滄這樣匆忙地一拉竟也拉不住,眼瞧著便要撞上去了,雙眼一閉,已經(jīng)是決定英勇赴死了。
下一刻,卻撞進了一個不算軟和胸膛,頭頂上傳來了一聲悶哼。
路遙錯愕地抬頭,正對上墨滄諱莫的神色。
“你這是干什么?”他的語氣不善。
“自。。。自殺啊。”
“誰讓你自殺了?”
果然,連自殺都不可以的嗎?
“仙尊,我求你了,你就這樣讓我去死吧。”路遙“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仙尊吶,小仙別無所求,只想留個全尸,死前少受些苦楚,難不成就連這些都不行嗎?”
“本座從未。。。”
“你是上古仙尊,身份何其尊貴,何必對我這樣一個小仙趕盡殺絕?”
“可是你。。。”
“不就吃了你點豆腐嗎?你又沒少塊肉,何必如此斤斤計較?做男仙,還是大度些比較好。”
路遙一面說一面哭,她哪里顧得了墨滄想說什么?她滿心里只有一句話。
我要被凌遲了,我要被凌遲了,我要被凌遲了。。。。
人在極端恐懼的情況下,哪里能保持什么理智?路遙決定自殺時已經(jīng)是用盡了全部勇氣,可是這些勇氣用盡卻沒死成,剩下的便只有恐懼。
“你聽我說。”
“我不想被凌遲,不想掛在平夢里外頭,我不想啊。。。”
“路遙,路遙。。。”
“我還有妹妹,還有古菩提未救,我還。。。”
“唔。。。”
路遙的話未說完,一個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墨滄他。。。他。。。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