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冰嚇了一跳,道:“胡先生!”。胡敏厚笑了笑,徑自坐了下來,說道:”我聽說彭掌門令你打探邪教余孽的消息,陸兄弟可有些眉目?“。陸冰敷衍道:”略有所得,正準(zhǔn)備回太行稟告彭掌門“。胡敏厚道:”哦?未知是何所得,可否先告知一二?“。陸冰硬著頭皮道:”我知他們尊奉的閔家后人是個極丑陋的女子,而真正主事的是一個叫徐圖的隴右人“。胡敏厚道:”這些人盡皆知,他雖名叫徐圖,自然是化名。聽聞這些人最近在中原活動,為了什么?“。陸冰道:”無非是召集舊部,若有不從著便誅之“。胡敏厚笑道:”這些也是人盡皆知,我問你,他們召集的舊部有多少人?誰名頭最大?隱匿何處?“。陸冰半點不知,只得搖了搖頭。
胡敏厚笑笑道:”你若真沒打探到消息,我倒也不怪你,只是我聽趙先生說,你在這城里盤桓月余,終日混跡酒館賭場,竟似無所事事,未料是什么緣故?“。陸冰冷笑一聲,說道:”趙先生也真是,畢竟相交一場,他瞧見我,也不來打個招呼“。胡敏厚突傲然道:”別在我面前說風(fēng)涼話,我剛才問你緣故,你還沒回答我!“。
陸冰抬眼一瞧,只見胡敏厚目中透出一股冷光,不禁心中一震,強自一笑道:”趙先生既然對我行蹤了如指掌,豈會不知其中緣由?他既知其中緣由,豈會不對你相告?胡先生,你有話便對我直說了罷“。
胡敏厚笑道:”也罷,他對我說,你身受寧夫人劇毒所傷,前去討藥未果,自知死期將近,所以自暴自棄。這位寧夫人的來路頗有可疑,她既然傷你,必和你頗有淵源。我知你投入華山門下不過數(shù)年,在那之前你們便認(rèn)識?“。陸冰搖頭道:”這是我的私事,恕我無可奉告,胡先生若是疑我來路,不妨先面陳彭掌門,我親自朝他解釋“。
胡敏厚聽得連聲冷笑,說道:”那倒也不必了,只是你如今時日無多,作了什么打算?“。陸冰松了口氣,說道:”不瞞胡先生,我在此地放縱月余,回望一生,恩怨仇恨皆放得下,只是我孩子將要出世,難以割舍,今日正打算啟程回太行,在我妻兒身旁度完最后數(shù)月光景“。胡敏厚聽得連連搖頭道:”你既然記掛妻兒,便當(dāng)為之做長遠(yuǎn)之計,如何只圖茍安?“。陸冰聽得一震,只見胡敏厚雙手一環(huán)抱,說道:”你妻兒在我太行,我自替你好好照顧,你何須多慮?你如今雖然來日無多,武藝仍在,尚有可為“。陸冰聽得一愣,便問:”胡先生要我做什么?“。胡敏厚笑笑道:”你若能潛入末山,殺死喬賊,一來報了弒師之仇,二來全了武林大義,于我太行也是大功一件,你妻兒得你福蔭,我太行派自然供其飲食,照料有加,豈不是皆大歡喜?“。
陸冰聽得一震,心中一股寒氣涌來,沉吟良久之后,深吸一口氣,知道此事絕無討價還價的余地,若是多言,反倒對妻兒不利,只笑了笑道:”若我殺不了喬賊呢?“。胡敏厚道:”只要你盡了力,縱使失敗,也是忠義之士,你妻兒我也必好生照料安頓“。陸冰思忖片刻,點了點頭道:”好,我答應(yīng)你,只盼胡先生信守承諾,保我妻兒周全!“。
胡敏厚笑道:”我早知陸大俠乃是心懷大義之人,只不過喬賊劍術(shù)極高,你若明面較量,必敵不過,況且他門下走狗眾多,你怕連他面也見不到...“。陸冰打斷,點頭道:”只有出其不意,暗中行刺,我自理會得!“。胡敏厚笑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明日便可啟程,我等著陸大俠的好消息!“,轉(zhuǎn)身掩門而去。
是夜陸冰對窗獨酌,心道:”數(shù)月前我意氣風(fēng)發(fā),一呼百應(yīng),本以為在江湖上闖出了幾分薄名,站穩(wěn)了腳跟,結(jié)果非但不能保護妻兒安全,反而令她們?yōu)槲宜邸T瓉砦液蛯幗B庭一樣,不過是為人所用的工具而已“。此時午夜時分,秋雨淅瀝,拍打蕉葉,只覺人生茫茫,渾若浮萍,無處可依,又如海上飛鳥,無渚可歇。自己將死,倒也無妨,可是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呢?她們又將飄往何處?心中突然疼痛交加,抬手猛灌了一口酒,從懷中取出三樣?xùn)|西,一是母親自小掛在他脖上的長命鎖,一是王采喬送他的一方絲帕,一是蓋晦所贈華山派內(nèi)功心法心得。他將三樣物事捧在手心,猛地貼在臉上,再也忍受不住,大叫一聲:”天不假年!“,仰天慟哭,良久不絕。卻聽有人在院里大罵道:”誰在鬼哭狼嚎?死了爹娘么?“。店小二也來敲門,道:”客官可有傷心事?夜深啦!“。陸冰帶著哭腔道:”好,好!“,強收了淚。第二日一早,拾掇了心緒,快馬加鞭,直往末山而去。
這一日進了汾城,末山已是不遠(yuǎn),陸冰怕惹人注目,便棄馬步行。此地離末山不過百里,甚是繁華。陸冰往最高的一家客棧尋去,剛要進門,一個漢子擋了過來,道:”住店么?別家去“。陸冰道:”別家寒酸,怎的,這家住不得?“。那漢子不耐煩道:”讓你走,你就走!“。陸冰怒起道:”你說個緣由!“。那漢子眉頭一皺,往陸冰推了一把,卻紋絲未動,便知眼前人乃是江湖好手,便收斂了幾分,說道:”這家店我家主人包了場,客官請別處去!“。陸冰冷笑道:”未料你家主人是哪方富豪?出手好生闊綽!“。那漢子得意道:”分文不需,店家主動封的樓。只住我家主人二位和十來位仆從。怎的,你卻眼紅?“。陸冰心中一動,想道:”這般排場,莫不正是喬賊?“,當(dāng)下不再糾纏,在河邊茶鋪消磨了一下午,天色暗后,又按劍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