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上齊,兩人邊吃邊聊,相談甚歡。
此時,賈行云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摸出菊花手機,低頭一看,來電顯示圖片為一張大手蓋在自己頭頂,半張臉湊近鏡頭咧嘴剔牙的平頭大漢。
不是賈瑞和的臭美自拍照又是誰。
賈行云朝江曉薔晃了晃手機,指了指船舫半弧船頭,左手拇指、小指翹起,中間三指彎曲,做了個接聽電話的動作。
江曉薔以左手擋嘴,右手拿著牙簽刮了刮什么都沒有的整齊牙縫,努嘴點頭。
“可以啊,小伙子,半天才接電話,老實交代,是不是在那啥?”賈瑞和壓低聲音,語氣略帶調(diào)侃。
“啥呀!”賈行云翻了翻白眼,偷瞄一眼注意力沒在自己身上的江曉薔。
“嘿嘿,你懂的!”
“二叔,您可是長輩,有這么慫恿暗示侄子的嗎。要我老娘知道了,呵呵……”
賈瑞和突然打了個冷戰(zhàn),一本正經(jīng),道:“緬北胡康河谷去不去,幫你二叔把把關(guān)。”
“有您在就行了,明早我想去龍川,跟考古隊長長見識。”
賈瑞和沉吟片刻,嘀咕一句“年紀(jì)輕輕,一身的死氣沉沉”,轉(zhuǎn)而大聲道:“行吧,二叔知道你從小主意正,我待會就啟程了,你怎么說,酒店不要住了,是住紅花湖山莊,還是住江畔花園?”
賈行云想了想,兩者都是自家制備的產(chǎn)業(yè),前者是山腰臨湖別墅,后者是市區(qū)雙層復(fù)式,從安全方面考慮,江畔花園稍勝一籌。
“還是住市區(qū)吧。”
“嗯!行,鑰匙我給老李了,就是送你們?nèi)ノ骱叫薪值乃緳C,有什么事你吩咐他去辦,家里老人了,靠譜。”
“明白,那二叔您慢走,祝您買到稀有蟲珀,還有,賭石那玩意少碰,我們賈家不需要那運氣。”
“嗨!你小子,算了,我知道了,就這么著,那什么,江丫頭不錯,考慮考慮。掛了啊。”
嘟嘟嘟,忙音傳來。
賈行云微微一偏頭,似是嫌棄,搖頭苦笑,這二叔,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二哥呢。
“天色不早了,我們……”
“我還要去所里報到。”江曉薔眨了眨眼,眼神純凈無比。
賈行云吞著口水,噎了一下,摸了摸鼻頭,心道:你這么著急解釋做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
二人從二樓下船,早有快艇等候。
兩排計十個著青花瓷旗袍女侍分列兩側(cè),雙手平扣在小腹處,微微躬身,齊聲道:“賈先生慢走,江小姐慢走,期待二位下次光臨。”
賈行云點了點頭,在賬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備注“+小費500”。
江曉薔偷偷喵了一眼,看著賬單下面的數(shù)字,暗暗咋舌,心道:腐敗,抵得上我一個月工資了,這吃的哪是菜,是服務(wù)和環(huán)境吧。
“賈先生,這是你要的打包盒。”為二人添飯的那名女侍左手托著綁著蝴蝶結(jié)的繡荷花絲巾打包盒,微笑著遞給賈行云。
賈行云朝她微笑回禮,輕道一聲“謝謝”,雙手接了過來。
這番流暢自然的動作在江曉薔心中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印象:家風(fēng)如斯,活該你賈家發(fā)財。
快艇將二人送到豐湖東岸陳公堤。
賈行云先行一步下船,左手提著打包盒,右手伸向江曉薔。
江曉薔右手四指搭在他溫暖的掌心上,輕輕一躍,跳上岸來。
兩人默語,走了十來步,站在了麗日廣場對面的馬路邊。
“你等我一下,我打電話叫司機過來送你回去。”賈行云摸出手機,準(zhǔn)備從賈瑞和發(fā)來的短信中提取司機的電話。
“不用麻煩了,我打車過去。”江曉薔朝一輛綠牌新能源出租車招了招手。
出租車停在路邊,江曉薔拉開后車門,愣了愣,低著頭轉(zhuǎn)身掏出手機,“加個微信吧,我掃你,還是你掃我”。
“我來。”賈行云快速反手掏了掏左邊口袋,后知后覺,手機放在右邊口袋,忙側(cè)彎了下腰,拿出手機,單手解鎖,點開微信,點了兩次右上角的+號,才點開掃一掃。
叮。
掃碼成功。
江曉薔舉著手機晃了晃,跑似地竄進出租車,隔著車窗朝愣在原地的賈行云揮了揮手,甜甜一笑,靠向后背,藏住身子,跟司機道一句“平湖派出所,謝謝”。
賈行云還在回味那一抹映著霞光的兩道淺淺的酒窩,比之西新橋上獨立的風(fēng)韻更美。
滴。
微信傳來消息提示音,賈行云低頭一看,一張反手行禮,著警服戴帽,側(cè)頭瞇左眼,俏皮嘟嘴的江曉薔自拍照圖片右上角掛上了紅點。
江江江醬:謝謝你,今天我很開心,^_^。
賈行云呵呵一笑,輸入。
江曉薔雙手抱著手機,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屏幕,看到一張掛著半面骨錢令圖片亮了,迫不及待點開來。
賈不是假:我的榮幸,≥▽≤。
“耶!”江曉薔抱著手機側(cè)滾到后座上,見司機從反光鏡中望了過來,忙正襟危坐,將手機抱在胸前,嘴角扯出一抹弧度,抿嘴呵哼一笑。
賈行云給自家司機打了個電話,告知位置,悵然若失。
夕陽漸斜,流霞繽紛,霞光灑沐,仿佛數(shù)不清的寶石在奕奕生輝。
難得一見“寶石流霞”出西湖。
湖面倒影的光線,一寸一寸緩慢變化,似燃燒、激情澎湃直至絢麗燦爛、然后漸漸轉(zhuǎn)暖黃又恢復(fù)于平靜,那感覺,很像一部無聲的交響樂!
如此美景,難怪蘇大家會留詩于此,言鵝城西湖與杭州西湖很相似。
一更山吐月,玉塔臥微瀾。
正似西湖上,涌金門外看。
冰輪橫海闊,香霧入棧寒。
停鞭且莫去,照我一杯殘。
賈行云坐在陳公堤前的石凳上,兩腿撒開,微躬著身,右手提著打包盒的蝴蝶結(jié),左手拍在打包盒上使之旋轉(zhuǎn)。
內(nèi)心清明,長舒口氣,暗暗沉思。
頓牟軒以琥珀制品為主,近年來以高薪聘請了一批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統(tǒng)手工匠人。
側(cè)重點從單純賣琥珀制品,慢慢朝打造華夏傳統(tǒng)文化琥珀藝術(shù)品的路上走。
新開的頓牟軒不僅賣產(chǎn)品,還賣過程,賣參與感,以現(xiàn)場解析為主,開拓國人的視野。
這種類博物館,與當(dāng)?shù)睾献鞔蛟斓拈_放式文化旅游街,是不是碰了某些人的奶酪呢?
賈行云搖頭,心道:這是共贏的局面,賈家側(cè)重的是文化賣點,與其他在商言商,以KPI為目標(biāo)的類同行并不沖突。
那么西湖賓館的栽贓陷害,西新橋的刺殺,到底是誰在背后搗鬼?
……
龍川,苦竹嶂。
蓊松蔽日,綠竹幽徑,山中有竹,得名古竹,后稱苦竹。
半山北腰,一處半壁損毀的古剎內(nèi)。
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臉色發(fā)暗,一聲不吭地左手電話貼耳傾聽,右手拿畫筆對著立在眼前只剩下三指佛腳下的古青色銅鏡描眉。
他右眉被三道斜斜偏左的抓痕分成四道稀松的瘤疤斷眉,右眼比左眼稍小,眼簾微皺,像燙死又快速冷卻的皮肉。
膚色蠟黃,隱帶瓷烤色。
但是,那左半邊臉,卻又顯得蒼白,遠遠望去,猶如半塊白斑。
一身的腱子肉,配合小心翼翼,細致描眉的動作,說不出的怪異。
“失手?你再說一遍。”
嘶!
中年男子右手一抖,畫筆斜斜拉向太陽穴,一道違和的黑彩帶著筆鋒,好一道轉(zhuǎn)鋒。
“嗯,明白了,我這人向來賞罰分明,這次的委托,少付三成,有沒有問題。”
“你兩也不是一無是處,雖然沒達預(yù)期,但也拖延了24小時,劉老頭子先放一放,你們連夜趕來龍川,我這人手不夠……”
手機里傳來短暫的沉默,半響,一聲平淡帶著冰冷的嗓音傳出:我兄妹二人不是你手下,你讓我們下手的對象居然是賈家人,風(fēng)險翻倍,沒找你加錢,你還想賴我們?nèi)桑考热皇虑樽龆甲隽耍乙膊桓阌嬢^,還想要我們來龍川幫你?除非,報酬double。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咂摸下嘴,對著話筒吼罵道:“打啵?恰屎啦雷,臭衰崽。”
中年男子掛掉電話,側(cè)著臉心痛地看了看右眉,皺了皺眉,狠狠將畫筆摔在腳下踩了兩踩。
他擦掉那抹黑鋒,抿抿嘴,嘴里發(fā)出茲茲的聲音,暗道:張志和也不是什么好鳥,為了所謂的第一手資料,居然想與自己合作。呵呵,合作,我會好好跟你合作的。
他揮了揮手,古剎四周閃出十來拿工兵鏟、長索、頭探燈、砍刀、折疊梯,甚至還有雙管獵槍,長相各有特色的漢子。
“兄弟們,話不多說,規(guī)矩都懂,一句話,就是干,吃肉吃糠就看這一鋪了。”
“干了。”
十來人齊喝,將半殘的佛腳又震掉了兩塊石皮。
與此同時,山腳不遠處,一個交通不便,近乎半荒蕪的叫上柏村的地方。
一名花甲老人,花白頭發(fā)稀松。
他戴著掛耳繩的小圓眼鏡,右半鏡片顯出蜘蛛絲紋,近乎半碎。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鼻帽,輕輕掀開一道小縫隙,繼而晃了晃頭,將鼻帽仍在地上,深深吸了口大山清爽的空氣。
掏出沙丁胺醇氣霧劑,仰著脖子對著嘴,噴了兩噴,清清嗓子,道:
“同志們,先行隊已探明墓穴位置,我們連夜上山,夜宿山腰,看看今晚能不能下墓。”
隊伍中一抱著五本書籍,戴鴨舌帽,左臉三顆品字形黑痣的青年,道:“教授,您有哮喘,山上涼,夜宿的話,怕您吃不消。”
“無妨,我這把老骨頭還行,就問你們這些年輕人行不行。”老人呵呵一笑,舉起左臂,右手拍打在左臂肱二頭肌上。
眾人帶著敬佩的目光,暗道:老教授以耄耋之軀,沖在考古第一線,我們這些年輕人真是慚愧。
老人看著眾人投來尊敬的目光,心中哼道:劉青山,等著瞧,這次肯定不會輸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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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語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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