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與喜喜找到了一家酒店。在這種跨年夜，又沒有提前預訂，找到一家有空房間的酒店何其不容易。喜喜本想浪漫的一家一家偶遇，在吃了三次閉門羹后，決定用手機查詢。最近的也在五公里之外了，但是喜喜想都沒想，就攔了一輛出租車。

　　車子把大橋，海河，冰窟窿甩在身后，喜喜在后座緊緊地靠著我，司機不時從鏡子里投來有些嘲諷的眼光。我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光影，想起了過去的這一年，如此模糊，喜喜的影子在玻璃上顯現(xiàn)，我盯著看了一會兒，深深的眼窩，溫柔的牟子。

　　酒店前臺，我慌亂的拿出身份證，像燙手一樣遞出去。我想起了小時候從柵欄縫隙里鉆進景區(qū)，當發(fā)現(xiàn)園區(qū)內(nèi)有人巡邏檢票時的惶恐與不安。喜喜卻大大方方的遞上自己的，又拿起我的身份證，端詳了一會，說：“你變化不大?！?p>　　前臺見怪不怪地拿走我們的身份證，認證、識別、刷臉，“601?！彼⒅謾C上的古裝電視劇，整個過程頭都沒抬一下。

　　我是想與喜喜睡覺的，但直到進了房間，我才知道這個念頭是多么的強烈。這時喜喜變得緊張的不得了，反復問我會不會很痛，又去衛(wèi)生間拿浴巾鋪在床上，躺了一會，覺得不妥，又下地把燈關掉，關燈覺得太黑，又把床頭燈打開。坐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衣服沒掛好，又跳下去整理衣服。在反復檢查安全措施以后，她終于想抱著必死的決心一樣，讓我轉過頭去，脫下了毛衣，只穿內(nèi)衣鉆到了被窩里。

　　“好了你可以轉過來了?！彼穆暰€斷斷續(xù)續(xù)若有若無。

　　我轉過來，喜喜已經(jīng)縮到了被子里，只露了一個腦袋在外面，臉頰紅紅的。我脫掉毛衣，也鉆到了被窩里。

　　“把燈關上吧。”喜喜說。

　　“嗯?！蔽翼樖株P掉了燈。

　　“后悔嗎？”

　　“怎么會，溫柔一點啊?！?p>　　我側身抱住喜喜。

　　喜喜呼吸沉重起來，開始喘著粗氣?！耙欢ㄒ獪厝嵋稽c??！”喜喜像抱著必死的決心一樣，閉上了眼睛。

　　燈被打開了，我們抱在一起喘著粗氣。第一次這么近的看喜喜，我發(fā)現(xiàn)她的五官越來越耐看。長長的睫毛深深的眼窩，鼻子小小彎彎的，嘴巴很普通，但是唇色總是很艷麗。臉上的紅暈更加明顯，幾絲頭發(fā)被汗水沾在額頭。

　　“轉過去?！毕蚕舱f。

　　“為什么？”

　　“讓你轉你就轉嘛?！?p>　　我只好放開喜喜有了微汗的身體，轉過身。

　　“想看看你的后腦勺。”喜喜笑了。“你別動。”

　　喜喜像只魚一樣鉆到了被窩里，一會又鉆了出來，把墊在下面的浴巾拿到我的面前，指著上面的紅色說：“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驚奇地看著這片紅色，“你也是第一次?。俊?p>　　“諾，被你撿大便宜了”。

　　一直到深夜，或者凌晨，喜喜還是不睡，面對面地與我躺著，往我臉上吹氣。

　　“你知道嗎？”我說，“我小時候看過《聊齋》里的一個故事，女鬼往人臉上吹氣……”

　　“住嘴！”喜喜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可是女孩子，女孩子都膽小。在破壞氛圍這方面，你可真是一把好手?！?p>　　我坐起來，下床倒了一杯水，透過窗簾，我突然感覺到這城市也不是那么冷漠。

　　“哎，”喜喜喊我，“在我之前，你就沒對女孩子感興趣嗎？”

　　“當然有過，”我回到被窩，抱著喜喜?！爸坝羞^一個女朋友，談了四年多，還是不了了之?！?p>　　“出軌？她還是你？”

　　“當然不是，感情這東西，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留不下也帶不走?！?p>　　“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距離吧，我覺得是距離?！?p>　　“異地戀？”

　　“對，但又不僅僅是實地的距離，更多的是兩個人變得越來越不像了吧?！?p>　　喜喜捏了我一下，“我們可不要相愛啊，愛情會變質，我也承受不了分別?！?p>　　“所以一開始就不要相愛？”

　　“對?！毕蚕厕D身關上燈，鉆到我懷里，輕輕地睡去。

　　第二天我是被喜喜叫醒的，性愛之后睡得格外踏實，一看表已經(jīng)十點有余。喜喜在捏我的耳朵，偶爾又在我的腰上掐一把，她頭發(fā)炸了毛，只穿一件內(nèi)衣，脖子以下全縮在被子里。暖氣不是很足，我把胳膊放到被子外面，又迅速收了回去。

　　“知道嗎，”喜喜說，“昨晚我醒了兩次，你睡覺可真安靜。”

　　“沒睡好？”

　　“不，反而睡的特別香，好久沒有這么香過。第一次是腿伸到了外面被凍醒，第二次是做夢了。”

　　“夢到啥了？”

　　“夢到掉進冰窟的，是我們，我在尖叫，你在用力拖著我，把我一次次從水里拽出來。”

　　“也真是奇特?！?p>　　“早餐隨便吃點可好？”

　　我點點頭，“不是很餓。”

　　喜喜坐起來，要穿衣服，我一把將她拉下，抱著她，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

　　一番動作后，喜喜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用酒店的一次性牙刷刷著牙，喜喜滿嘴泡沫。

　　我正在把毛衣往頭上套。

　　我們退了房，前臺已經(jīng)換了班，看古裝劇的換成了看綜藝的一個女孩子，但還是眼睛沒離過手機屏幕，就給我們辦理好了退房手續(xù)。

　　新年的氣息只有在大街上掛的展板和商場的活動里才體現(xiàn)的到，畢竟元旦不是真正的春節(jié)，無非多給了大家三天假期。新年第一天風不小，樹木左搖右擺，街上行人三三兩兩，各自把自己包裹在衣服里。

　　喜喜和我走在灰色地磚的路上，她的細腿擺動頻率很快，我必須緊追才能跟得上，剛吃過一籠包子，走的太快包子的氣味往上涌，我想牽一下喜喜讓她慢點，她卻沒有把手遞過來。

　　“打住，”喜喜說，“不能牽手，不然就跟情侶沒什么區(qū)別了?！?p>　　“那你走慢點。”

　　“走的快令我清醒?！?p>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鶴，鶴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從我們前面路上的一家酒店出來。我仔細一看，女孩子是一個研究生學姐，在我們大三時，與鶴在圖書館抽煙認識。鶴是有女朋友的，也是異地，我頓時亂了手腳，立在原地。

　　好在鶴沒有看到我們，喜喜也看到了鶴，停下腳步，湊過來問：“那不是你室友嗎？”

　　我點點頭。

　　“那是他女朋友？”

　　我搖搖頭，“他女朋友在外地”。

　　喜喜不再說話。

　　“走吧?！蔽?guī)е蚕?，從另一條小路岔開。遇到鶴誰都尷尬，即使是再熟悉不過的人，也有不想被知道的事情。喜喜沉默地走著，“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彼蝗粊砹艘痪?。

　　“大豬蹄子是什么？”

　　“大豬蹄子就是大豬蹄子?！彼孟窈苌鷼猓拔乙厝チ?，你不要送我了?！?p>　　“多留一會吧，你室友都回家過年了，一個人多冷清?！?p>　　喜喜深吸了一口氣，“對不起，”喜喜說，“沒必要生氣的，可就是，怎么說呢，誰見到這種事都會不自在吧?！?p>　　“對的，所以我繞開了他?！?p>　　“對他女朋友太不公平了，渣男一樣。”

　　我不再接話，鶴也是個糾結的命。從我認識他以來，也是與女朋友分分合合，不同于比特那種視頻吵架，更多的是冷戰(zhàn)，雙方可能一連好幾個周不搭理，又突然重歸于好。也是一次冷戰(zhàn)，鶴在圖書館坐不住，來到外面抽煙，遇到了同時坐不住的學姐。兩顆孤寂的心碰撞出了火花。我和喜喜是不是也是這樣？無非就是我沒女朋友而已。

　　“想什么呢？”喜喜問。

　　“沒什么，想你。”

　　喜喜輕輕打了我一下，“花言巧語的，我書讀得不多，但是《論語》知道一句：巧言令色，鮮矣仁。”

　　“大過年的不巧言令色能過好嗎？”

　　喜喜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走，我?guī)闳ベI點年貨，再在附近訂個酒店，怎么著也得過完這個年。”

　　我們買了零食啤酒，不再在街上像無頭蒼蠅一樣閑逛，喜喜買了一束花，插在了酒店的玻璃杯里?；氐骄频?，我們喝酒喝到滿臉通紅，聊天聊地，做愛睡覺，就這樣度過了2019年的前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