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沖破這道防線當然更為困難,然而朱亥鐵戟一揮仍然所向披靡;
攔擋他的軍將如落葉之逢秋風,紛紛落馬非死即傷。
二線秦軍仍然是被動迎戰,氣勢不足顯得疲軟,又是突逢驚變,未免手足失措。
朱亥與魏軍卻越戰越勇,就像猛虎沖入羊群。
所以,所到之處出現一片‘無人區’,可以任其馳騁。
信陵君和辛環率領的主力部隊也已趕到,但他們卻沒有參戰,只立在高崗上觀望。
先頭部隊很快就把秦軍的第二道防線也打得七零八落;
但登高遠望卻可以看到秦軍兩翼已經張開,足有十里長;
后面縱深處的增援部隊也滾滾而來,望不到頭兒……
如果前陣戀戰時間過久,就會像卷入大海中的小舟,被洶涌的浪濤吞沒。
按原計劃,這次攻擊本就是試探性的,既已知深淺,又打出軍威,就應該收兵。
幾聲鑼響,便結束了這場首戰。
朱亥雖是血滿征袍,自己卻毫發未傷,芒氏兄弟和其他將士也損傷很少。
歸來后互相描述秦軍挨打的狼狽,都開心得哈哈大笑,再加上與主力會師,軍營中更是一片歡騰。
但信陵君卻緊鎖雙眉,神情憂郁。
朱亥眼里存不住“沙子”:
“公子有什么心事?”
信陵君嘆口氣:
“五十萬!過去數字再大,對于我來說也只是個數字概念,今天親眼目睹,才真正認識到實在是太多了!”
朱亥的目光突然凝住了:
“害怕了嗎?”
信陵君搖頭:
“我并不怕死,只怕打不勝這一仗,后果就嚴重了……”
“不怕死還不是英雄,死并不難,但死得要有價值,得能換來勝利;
而且我們要力爭活下來,讓敵人去死!
有這種信心就不會打敗仗了?!?p> 朱亥目光炯炯:
“力量的強弱并非完全由數量的多少來決定。
今天這一戰雖說是秦軍倉猝迎戰,但投入的人數兩倍于我,并不算少。
為什么卻被消滅幾千而我軍只傷亡十余人?
就因為我們具有壓倒他的氣勢!
秦軍的勇氣,一是仗著人多勢重,一是為功利所驅動;
而我軍則是發自‘拯危救難’的義憤。
二者性質不同,為義而戰,勇可經久不衰,不論人數多少都可以一斗十。
秦王傾全國之兵實欲一撲而下邯鄲,卻不料拖了一年有余,銳氣已減;
我們做為聯軍的先頭部隊不必求勝,能堅持不敗就可繼續挫損他的銳氣。
驕兵初起之勢都是氣壯如牛,久戰不勝便生煩躁,心浮則氣泄;
待其銳士變為疲兵之時,我們再投入大批生力軍如火添油,士氣一鼓再鼓;
而秦的主力盡屯于邯鄲城下已無可再增,從心理上也會形成反差。
如此我們就是以劣勢對優勢,也可以少勝多。
何況咱們的兵力齊聚后并不比秦軍少,您還擔什么心?”
從裴云身上,秦王就已感受到信陵君的部下具有堅不可摧的非凡氣質;
通過這一次交鋒,更讓他看到信陵君部隊的銳利果然是列國各軍之最。
難怪范雎一再強調對他不可輕視。
看來丞相所采取的各種措施是必須的,只可惜不知在哪兒出了紕漏,以至放虎過河!
但秦王雖從內心開始真正重視信陵君,卻還相信自己一定能把這只“虎”關進籠內。
你也不過八萬人,我用三十二萬人,用世界一流的秦軍四比一,足夠圍成一道人墻。
還不能把你魏無忌生擒活捉?
據可靠情報,各國援軍雖然還在緩慢蠕動,其態度之消極足可令人放心。
為了集中兵力圍殲魏軍,秦王把散在各處監視、防備援軍的王陵、桓齮、王稽、鄭安平等也都調回。
王稽還沒接到通知就回來了,還帶來一個壞消息:
鄭安平的部隊由副將帶回,鄭安平卻神秘失蹤。
秦王的第一反應就是:
莫非是鄭安平叛變放信陵君過河?
一怒之下立即派人通知范雎,把鄭安平留在咸陽的家屬全部拿下治罪!
但范雎卻回信請大王三思:
“臣與安平八拜之交,素知其為人乃豪俠之士,既食奉祿,寧死不會背主。
臣愿以身家擔?!?p> 王稽也是范雎的人,當然不能去證實鄭安平叛國。
雖然嫌疑很大卻沒有證據,秦王只得同意暫緩治罪鄭安平的家屬。
戰事緊張,連對王稽也顧不上審訊,把這疑案先掛了起來,王稽則編入作戰部隊不再給以照顧。
安釐王并沒有派兵騷攪,路上也無任何阻撓,馮諼的兩萬后衛也順利趕到與主力會師。
天色已晚,雙方都需要休息,為明天的苦戰做準備。
面對“四比一”,信陵君仍然彬彬有禮地向秦王致信問候,最后才提出挑戰……
秦王以最大的熱情,用最豐盛的軍中酒菜,款待了信使唐雎,并在信的上面認認真真地簽上:
“準君所請,隨時恭候?!?p> 但送走唐雎后卻哈哈大笑,高興地告訴群臣:
“信陵雖勇卻不自量力,蚍蜉撼樹,何異以卵擊石?請卿努力,此戰必滅之!”
秦國的文臣武將們也一齊狂笑:
“他既自取敗亡送門受死,臣等敢不盡力?”
在他們看來,消滅以信陵為首的魏軍有絕對的把握。
但信陵君也信心十足地進行戰前動員:
“明天,我們就要與秦軍決戰,邯鄲的生死存亡在此一舉,所以我們一定要勝。
按預定計劃,第一戰役由我軍單獨承擔,估計邯鄲已拿不出協同作戰的力量;
咱們與秦軍比相差很大,因此將是一場異常艱險的苦斗。
我們不怕死,卻不能死。
要盡可能的保存力量拖住敵人,把敵軍盡可能的全部吸附。
直到各國援軍投入戰場,殲滅秦軍,奪得最后的勝利!
這就要求我們每一位將士必須有勇有謀的完成戰斗任務,絕不允許逞血氣之勇,以犧牲為光榮。
各位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明白!”
這很容易回答。
“能做到嗎?”
“這……”
大多數人都不敢明確回答,芒豹性直,脫口而出:
“公子,打起仗來俺們只能舍生忘死的拼殺,要說還得保住自己就難了吧?
我的刀能殺人,秦軍的戈也不是擺樣兒的!”
馮諼笑了:
“你說的不錯,兩軍交鋒互有死傷,刀槍不長眼睛,也不能保證不挨打;
但公子的意思是不準殺得性起與敵死拼,落個兩敗俱傷。
我們現在只有八萬人,就是一對二。
咱們拼光了人家還剩三十萬,照樣還能攻打邯鄲,結果是咱們死了,也沒完成任務。
所以必須要把這個傳達每一個將士,任何人在任何情況下,哪怕是你的親兄弟戰死,你也不許去為復仇而拼命!
除遵守號令外,每個人也得自己動腦子,不怕你殺的敵人少,重要的是拖住敵人。
只有拖住大量的敵人才能取得最大的勝利。”
他的口氣突然變得十分嚴肅:
“這是命令!執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