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鳶由吉祥引著向東邊更衣的客室走去,一顆心上下的忐忑。
“若公主殿下后悔,我現在可以送您出府。”吉祥咬了咬牙,燕知鳶正是花般的年紀,那城墻紅瓦之內有的可不僅是富貴,想必燕知鳶身為公主,應該知道的更清楚。
燕知鳶搖了搖頭,“我不悔。”
正如魏長忌所說,燕知鳶是個聰明人。
吉祥微嘆了口氣,卻也引著燕知鳶進了內室,“公主殿下且等等。”
前方花廳內酒過三巡,孟帝許是心情愉悅,連連飲了許多,面色有些酒紅。
“陛下請保重龍體,小酌怡情既可。”孫恣放下酒盞輕聲勸道。
孟帝揮了揮手,“無礙,朕心中有數。”
雖是這般說,可眾人都看得出孟帝許是不勝酒力了,年輕的公子和小姐在水榭內吟詩作對,孟帝卻也看的自在。
孟燕昭上前輕笑,“陛下莫要逞強,堂內備了解酒湯飲,這會兒子日頭也有些大,不如臣陪著陛下去小憩一陣。”
孟帝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呀,膽子忒大了些,就如你所言吧。”
孟燕昭低聲答,“是,卜元,扶陛下起來。”
卜元上前將孟帝輕輕攙扶,孫恣著急站了起來,“陛下。”
孟帝回頭說道,“無妨,你許久未出府今日也玩個盡興才好。”
孫恣看著孟帝走遠,雖瞧不出端倪,他卻覺得有些反常,隨即對一旁的侍從說道,“你去跟著,若有不對立刻來報。”
那侍衛點點頭,隨即遠遠跟上孟燕昭一行人。
“陛下,左相派了人跟著。”繞過花廳行至后院,卜元察覺到后方的動靜,便低聲說道。
孟帝眼神暗了暗,“他向來放肆。”
孟燕昭輕笑,“莫要讓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影響了陛下的興致,皇后娘娘想借此次和親之事,打擊三皇子殿下,自然是要警醒著點。”
“不許議論皇后。”孟帝雖也清楚皇后的想法,可到底不愿承認。
孟燕昭噙笑,“是,臣失言。”
日召堂內放了解暑的冰石,迎面走去只覺得涼爽至極,婢女端了解酒湯上前。
孟燕昭看了眼堂外那隱隱動作的樹叢,朗聲吩咐道,“臣前些日子新得了塊天山奇石,想借機獻給陛下,卜元,去將那石抬來。”
卜元了然也說道,“那石巨大,屬下一人恐怕....”
孟燕昭輕笑,看向那花叢,“那邊便有一小廝,你與他同去。”
卜元低聲答了,便向那人的藏身之處走去,那人見狀也知躲不過,便走出來朗聲說道,“林大人,在下并非是林府的下人,在下乃左相大人身邊的侍從。”
孟燕昭故作吃驚的看向那人,“哎呀,那你怎么走到這里來了,可是迷路了?不如便幫本官去尋了那巨石,在由本官的屬下送你回去可好?”
那侍從面上有些難色,正準備回絕,便聽孟帝不耐煩的說道,“不過一屆奴仆,你便是隨意使喚了又如何,還得征求他的同意不成,朕倒不知道還有架子這般大的奴才。”
這話一出那侍從也不得不說,“是,謹聽林大人安排。”
孟帝睨了那侍從一眼,“下去吧。”
孟燕昭見兩人走遠,便躬身對孟帝說道,“陛下,公主正等在東院廂房。”
孟帝眼神有一瞬的閃爍,卻是端起茶盞不做聲。
“今日一過,燕孟兩國的關系必定有所緩和,兩國相爭百年,如今卻因陛下的所為,平息戰火,有陛下,是孟國之幸,是百姓之幸。”孟燕昭的聲音仿佛帶著蠱惑,將孟帝那蠢蠢欲動的情欲說的如此大義凜然。
孟帝胸中竟也微微燃起火,這可是名垂千古的功績啊!
他起身拂了拂衣袖,“有你在,朕放心。”
孟燕昭看著孟帝走遠,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去吧,走向我為你精細布置的地獄中,燕國不會永遠不出兵,可到那日,也是我孟燕昭揮兵踏平孟京的時候!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突的有聲音從堂外傳來。
孟燕昭眸色一閃,冷笑道,“我自然知道。”
溫玨嘆了口氣走近孟燕昭,許久未見,孟燕昭卻覺得他比起之前更虛弱了幾分。
溫玨俊秀的面上蒼白,“你明知,就算燕知鳶進了孟帝的后宮,燕國也不會放棄用她作伐,不過是給她與孟國平添煩惱,若燕知鳶死在宮中,那便真的無力回天了。”
孟燕昭輕笑,“若不是如此,我為何要如此籌謀呢?”
“你身子怎么如此的差,我送去的玉清丸你并沒有用嗎?”孟燕昭皺了皺眉,之前見溫玨便知他受了傷,這才將玉清丸送了去,為他調養。
溫玨聞言苦笑一聲,將玉清丸從懷中拿出遞給孟燕昭,“如今你比我更用的上。”
孟燕昭卻并不接,“卜韶去找過你了?”
“你何必瞞著我?”溫玨握著玉瓶的手漸漸縮緊,“你當真.....與我這般見外嗎?”
孟燕昭抿了抿唇,“我有要做的事情,卻不能自私的將你拉進來,孟帝雖忌憚端景候府,可如今的侯府早不如以前,只要不再參與朝事,便可無虞,待我殺回孟京....”
“待你殺回孟京就如何?要我端景候府又該如何自處?”溫玨眼眶微微有些泛紅。
端景候府與孟府一樣,本都是戰候世家,可老侯爺去的早,如今便只剩下溫玨這一個獨子繼承爵位。
“這玉清丸你拿著吧,你....”孟燕昭并不接話,只是皺了皺扯開話題。
溫玨自嘲的笑了笑,將那玉瓶放在桌上,“你不想虧欠與我,我卻不愿,比起與你形同陌路,我非要與你牽扯著。”
孟燕昭看著溫玨遠去的背影,心內郁結,她與溫玨兒時感情,非常人可比,如今的樣子又豈是她愿的,可端景候府只剩溫玨,她拼死也要護住這最后一脈。
有微微沉香氣卷進堂內,不過眨眼那桌上的玉瓶便不見了蹤影。
孟燕昭遠遠瞧見花中的墨色錦袍,苦笑一聲。
魏長忌捏著那玉瓶行的飛快,將那藥神不知鬼不覺的又塞回了溫玨的腰間,溫玨只覺身邊有微風起,便看腰間又多了個玉瓶。
溫玨站在樹下,如玉的臉看著日召堂的方向有些恍惚,他嘆了口氣,這世間的事哪里說得上是誰虧欠誰呢。
兒時,孟燕昭替他教訓那些欺負他的地痞,他又替孟燕昭的胡鬧受罰,那些幼稚單純光明正大的來往,那些隱秘不可言的悸動心思,都在流水般的日子里牽扯成一團亂麻。
也許有些人一旦遇見了,便是一生的劫。